“换药。”
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血肉粘连着布条被撕开,剧痛像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顾长清的骨头缝里。
他闷哼一声,费力睁开眼。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满头大汗地给他换药,动作很小心,但每一寸伤口都在叫嚣。
“大人,这位……这位顾大人伤得太重了。”
“全靠一口气吊着,再有颠簸劳累,神仙难救啊!”
老大夫哆哆嗦嗦地对旁边那个黑影回话。
那黑影自然是沈十六,他一动不动,也不出声,散发的气场比诏狱的铁链还冷硬。
顾长清的肺里火辣辣的,每次呼吸都带着甜腥气。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衰败,但他的脑子,却从未如此清醒。
活过来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获得了“死缓”。
他撑着身子,从铺着干草的木板上坐起。
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水。”他哑着嗓子。
一名校尉立刻递上水囊。
顾长清没喝,他把水倒在手上,仔仔细细地搓洗着,连指甲缝里的污垢都不放过。
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像是在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
这是他的开关,从囚犯顾长清,切换回神断鬼手的开关。
洗完手,他抬起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看向沈十六。
“一副手套,软羊皮的。”
沈十六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一个刚从水牢里捞出来的将死之人,不要吃的,不要喝的,却要一副手套。
“再要一盆烈酒,越烈越好。”
顾长清继续开口,完全无视对方的审视。
他现在不像个阶下囚,倒像是那个在大理寺公堂上,对着累累白骨发号施令的“神断”。
只不过,这只手现在被套上了一副名为“沈十六”的枷锁。
半个时辰后。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停在胡家宅邸后门。
顾长清被两个校尉架下车,刚换上的干净囚服根本挡不住秋夜的寒风。
风一吹,琵琶骨的伤口就针扎似的疼,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他死死掐住手心,用新的疼痛盖过旧的,强迫自己站稳。
宅子里外,已经被锦衣卫围得铁桶一般。
火把的光跳跃着,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阴晴不定。
空气里混着浓重的血腥、淡淡的墨香,还有一种更黏腻的东西——恐惧。
沈十六走在最前。
官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闷响,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
他推开画室的门,一股更浓的血腥气几乎把人顶个跟头。
画室很大,正中是一张巨大的画案。
案上,一具通体血红的无皮躯体,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趴着。
脑袋歪向一边,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房梁。
房梁上,挂着一张“皮”。
一张被完整剥下来的人皮。
眉眼口鼻的轮廓都还在,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
一个年轻的锦衣卫没忍住,“哇”地一声,扶着门框就吐了。
“厉鬼……真的是厉鬼索命……”有人的牙齿在打颤。
“闭嘴!”一名百户低声呵斥。
一个年过半百、穿着官府仵作服饰的老头儿快步迎上来,对着沈十六一躬到底。
“沈大人,小的钱贵,京兆府的老仵作。”
“这案子……太邪门了!”
“小的们按规矩查验过,死者身上没有致命伤,也无中毒迹象。”
“是……是阴气攻心,活活吓死的!”
钱贵说话时,眼角余光都不敢往那具尸骸上瞟。
可顾长清的视线,从进门起,就再没离开过那具尸体。
那不是一具恐怖的尸骸,在他的眼睛里,那是一篇写满了线索,却被所有人读错的文章。
他走到旁边一个水盆前,里面是沈十六提前备好的烈酒。
顾长清拿起那副崭新的羊皮手套,浸入酒中,直到完全浸透,然后,他戴上手套。
动作不急不缓,一丝不苟,浸透烈酒的手套冰冷刺骨。
却让他因失血而麻木的双手恢复了知觉。
他走向画案。
“哎!使不得!”老仵作钱贵脸色大变。
一步抢上前来,张开双臂拦住他。
“此乃大凶之物,阴气冲天!”
“尸身万万碰不得。”
“否则鬼神反噬,大祸临头啊!”
顾长清脚步不停,甚至没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边擦了过去。
钱贵被他身上那股无视一切的劲头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脸上又惊又怒。
顾长清来到画案前,俯下身。
浓重的血腥味钻进鼻腔,他却好像闻不到。
专注地观察着尸体背部凝固的血迹和暴露的肌肉组织。
整个画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戴着镣铐,不知死活的囚犯身上。
沈十六站在阴影里,没说话。
许久,顾长清直起身,转头看向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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