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唐守拙感觉坑道内比往常安静了许多,连平日里窸窣的鼠啮声都消失了,仿佛整个矿井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矿井底的水声裹着粘稠潮气,沉沉地漫过脚踝,那水色幽绿,带着江心沱尸萤般的荧光,让他想起唐寡妇说的“水底下埋着大东西”。
唐守拙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张瞎子往更深处探去,手中那台包铜苏联探测仪硌得掌心发烫,仪表的指针胡乱震颤,像是感应到了地脉深处的扰动。
胸前艾草疙瘩渗出浓烈的松香,那气味像极了父亲下葬时神婆抛撒的符灰,带着陈年的阴冷,却又隐隐混杂着一股蓝藻孢子的甜腥味——如同十岁坠入盐泉池子时吸入的死亡气息。
张瞎子骤然止步,矿灯光束劈开巷道浊气,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鬼影:
“娃儿,你站住。”唐守拙闻声,心头一紧,脚步也跟着顿住,鞋底沾着的青苔滑腻如尸蕨,泛着墓土的腥气。
老矿工转过身,嘴唇干裂,微微颤抖着,独眼在黑暗中泛着黄铜般的微光,缓缓说道:“你肺叶里挂的那串墨葡萄,白龙早晚要啃干净。”
“墨葡萄?白龙?”唐守拙喉头干涩,手中的探测仪险些脱手,“张叔您莫吓我……”
话未落音,就看见老矿工胸前矿灯的照明光透过工作服,竟然照出了自己肋骨的影子——黑尘肺的剪影里,竟蛰伏一条碧鳞小蛇!
那蛇每摆动一次尾巴,左肺的黑斑就如同开水融雪般褪去两分,仿佛在吞噬煤尘中的地炁。
老矿工脖颈上挂着的矿灯,把蛇影投射成一团青铜鼎上的饕餮纹,纹路扭动间,竟与江心捞起的北斗七星铜匣子底部的镇水符有几分神似。
“你肺里养着条盐龙。”老矿工那嘶哑的嗓音混合着井下的湿气,带着盐井憋龟般的悲鸣,
“巴人掘盐炼丹,地脉通肺腑。煤是地炁的痂,盐是炁血的晶,盐龙游走其间。你这尘肺……反倒是场造化!所谓兵解……”
老矿工突然停在岔口,一股悚然的气流从矿井深处弥漫开来,老瞎子工装裤的铜铆钉表面,开始浮现跌跤纹,如同溶洞中二毛弹奏扳指时蕨类翻卷的盐引税票图案。
他残缺的左手拇指忽然戳进煤壁的结核层,问道:“听过地肺呼吸没?”
还没等他回答,岩壁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那不是风声,更像是千年前被活埋的盐井憋龟发出的悲鸣,夹杂着石炭纪灰岩盐霜凝结的窸窣声。
岩壁内渗出浓郁的蓝藻孢子味,让守拙瞬间想起十岁坠入盐泉池子的那次经历,以及唐寡妇预警的“水龙翻身”凶兆。
“暗处有声音,是地脉在喘气。”
张瞎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工装领子早已被硫磺雾打湿,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赤豆色,如同卡车缝隙渗出的腐坏沥青。
话音刚落,他那平日里就总作怪的左手,戳进了身旁的石缝之中,指节触碰处,岩壁竟泛起清代盐引税票般的卷曲纹路。
唐守拙被张瞎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张瞎子,你…… 你干啥呢?”他瞪大了眼睛,声音在巷道里回荡,激起岩壁空洞的回应。
“禹都城是头玄龟,”老矿工喃喃低语,
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开始在粗糙的岩壁上缓缓勾画,划痕中渗出的盐霜渐渐勾勒出洛书纹的雏形,
“两江是任督二脉,琵琶山是泥丸宫。”
忽然,他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小伙的手腕,将手按向煤壁,急切地说:
“你摸,这是龟甲上的洛书纹——跟石炭纪灰岩上那些盐霜图案一样,藏着地脉的密码!”
小伙的手掌贴在煤壁上,只感觉煤壁冰冷刺骨,还带着些许潮湿。
苔藓表面湿冷如蛇蜕,底下却藏着母亲煮腊八粥时那种咕咚声,又像是禹天门轮渡的汽笛,在几百丈深的岩石里闷响,与重力仪显示的莫霍面产状隐隐共振。
在老矿工的强迫下,他细细感受着煤壁上的纹理。那纹理凹凸不平,盐霜凝结处竟幻化出反向《存真图》的诡影,仿佛在诉说着巴人裹盐为胎的秘术。
“老…… 张,这……这…当真是洛书?”唐守拙声音颤抖,带着哭腔问道,指尖的麻痹感让他想起江心沱绿光的邪性。
老矿工没有立刻回答,他眯起眼睛,凝视着小伙的手,像是透过这只手,能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三娃,这洛书纹可不简单呐,纹路裹着古城的命脉,也缠着咱脚下的祸根……就像老王捞起的铜匣子,一现世就引动尸萤!”
话未说完,巷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重物坍塌的闷响撞得煤屑簌落,如同五八年苏联人点破龙脉时老盐坛炸裂的余波。
未及反应,整条矿道如鼓胀的鲸腹般剧颤!
唐守拙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剧烈起伏,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住煤壁,掌心所触之处,传来一种奇异的搏动——这搏动绝非平日里矿井排水管那种规律的震颤,而是带着一种沉重且压抑的韵律,竟类似他记忆中母亲咳血时胸腔那痛苦的起伏,又似玄龟精魄在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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