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听雪楼废弃马厩。
风已提前在梁椽间游走,像一柄未出鞘的刀,在朽木与蛛网之间反复试锋。
顾夜白就站在最里侧那根承重柱下,玄衣如墨,肩头空棺静垂——棺盖未封,内衬麦秸微颤,似有活物呼吸。
他左手持一枚铁钉,右手执一柄无刃短匕,匕尖挑着第三十枚麦穗:穗芒朝上,腹中灯油将溢未溢,浸透纤维的油光在月影里泛出幽青。
他没点火。
火种在等子时。
更鼓未响,他已将三十枚麦穗尽数钉入梁柱——不是随意钉,是按《北境军驿火信图》所载“星坠阵”布列:七枚镇脊,九枚压榫,十四枚沿地龙暗槽斜刺入木,每根钉尾皆缠三圈浸油麻线,线头隐没于腐泥之下,直通马厩西侧塌陷的马槽底——那里,埋着一条被掩埋十年的密道入口,门轴锈死,却从未被毁。
他知道谢珩为何留着这处废墟。
不是遗忘,是藏宝。
宝不是金玉,是名字。
三百四十七个名字,写在三百四十七张薄如蝉翼的素笺上,叠进三只紫檀匣,匣底压着苏家赈粮队的通关印泥——那泥里掺了槐汁与陈年麦浆,遇热则软,遇霜则脆,遇火……则字字腾空,如冤魂升纸。
他指尖抹过最后一枚麦穗腹面,触到一道极细的刻痕——“癸亥冬·北境·苏氏监押”。
不是他刻的。
是昨夜周砚从义庄棺中取出名册时,用指甲在穗壳上补的第三百二十八道印。
风忽然一沉。
檐角铜铃“叮”一声轻颤,余音未散,远处钟鼓楼传来第一声闷响——三更初起。
顾夜白退后三步,解下斗笠,轻轻搁在棺盖之上。
斗笠内衬,用血丝绣着半枚残月,月缺处,正对朱雀门方向。
他转身,走入马厩后墙破洞。
身后,三十枚麦穗齐齐渗出油珠,在霜气中凝成细小冰晶,晶内暗火已燃,无声,无烟,只待风来破茧。
同一时刻,御河桥墩。
周砚半截身子浸在刺骨寒流里,右臂青筋暴起,正以断指为凿,在湿滑青石上刻最后一个笔画。
“苏”字最后一捺,深达三分,边缘泛白,像一道新愈的旧伤。
他咳出一口血沫,混入河水,转瞬不见。
怀中《平冤录》真本裹着油纸,纸角已被体温捂软,内页夹着三十七张刑狱司勘验底稿的复写页——每一页背面,都用米汤写过一行字,只待遇水显形:“癸亥年十二月初七,听雪楼运粮车过永济桥,卸货三十七车,账册焚于地窖,人证灭于长宁坊井。”
他松手。
书册滑入桥缝窄隙,卡得恰到好处——不高不低,不偏不倚,晨雾最浓时,必有扫桥老吏踮脚擦拭栏杆,指尖一探,便触到那方硬角。
他仰头,望向钟鼓楼方向。
楼顶飞檐上,一点红影掠过。
是苏锦瑟。
她赤足立于鸱吻之巅,裙裾翻飞如焰,手中一只皮影偶迎风而举——偶身靛蓝,绣半枚残“苏”字,腹中空腔里,蜂蜡封着地窖平面图,图上七处朱砂点,正是听雪楼密档七处藏匿之所。
她抬臂,松指。
皮影偶旋身坠落,如神陨凡尘。
风骤紧。
全城宵禁,万籁俱寂,唯打更人竹梆声由远及近,笃、笃、笃……三声之后,忽停。
那老人抬头,眯眼望天,枯手一扬,稳稳接住坠落的偶——他袖口磨得发亮,腕内侧,三颗朱砂痣排成北斗状。
他没拆偶,只将它揣进怀里,喃喃道:“神偶坠天,当供于祠堂香案……明日卯时,自有贵人来取。”
钟鼓楼顶,苏锦瑟缓缓蹲下,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
铃身无纹,唯内壁刻一行小字:“孤辰不鸣,棺不成局。”
她指尖一弹,铃舌轻震。
声音极微,却穿透夜幕,直落马厩废墟。
顾夜白在暗处听见了。
他停步,抬眸。
三十丈外,听雪楼主楼飞檐如刃,挑破墨云。
檐角金铃未响。
但风已卷着焦味,悄然漫过墙头——不是烧木头的味,是素笺焚尽时,墨与槐汁在高温中裂变的微苦。
火,起了。
只烧纸。
不伤人。
却把十年暗桩、三百四十七个名字、七处密档、还有谢珩亲手批阅的三十六份“准予销籍”朱批,一并送入青烟。
苏锦瑟站起身,遥望主楼。
而门后之人,不会再等明日开署。
他会亲自登楼。
他会看见顾夜白站在火光映不到的暗处,肩头空棺,静如古碑。
他会举起金丝拂尘,指向那个位置,声音撕裂长夜——
“孤辰剑主,你可知最后一棺装的是什么?”
她没回头,只将指尖按在心口。
那里,藏着一枚从未示人的玉蝉残片。
温润,微凉,腹中金丝银粉嵌就的“砚”字,正随心跳,一下,一下,轻轻发烫。
城楼之上,风如刀割。
谢珩一袭雪缎鹤氅猎猎翻飞,金丝拂尘垂落指尖,尾端三缕银毫竟在火光映照下泛出暗红——那是人血浸透十年、反复擦拭又干涸凝结的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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