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赤红,不是怒极,而是惊极。
那火只烧纸,不焚梁,不燎檐,却将他亲手封存于听雪楼地窖深处的三百四十七份“销籍名册”尽数化为青烟;更可怕的是——火起之时,七处密档藏所同时自燃,火势精准得如同有人持烛巡行,一一点亮,又一一点灭。
他不是被烧怕的。
他是被看穿的。
“孤辰剑主!”
声如裂帛,震得檐角残雪簌簌坠落,“你可知——最后一棺,装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马厩废墟阴影里,顾夜白缓缓抬手。
没有拔剑,没有踏步,只是五指松开,斗笠无声滑落,砸在腐草堆中,惊起几缕微尘。
他仰面,望向城楼。
月光终于破云而下,劈开浓雾,直直落在他腰间——
三百二十七枚铜钱,悬于玄色革带之上,环环相扣,沉甸甸垂至膝侧。
每枚铜钱边缘皆以细刃精刻一名姓名:李大牛、王翠娘、赵铁柱……字迹稚拙却力透钱背,是灾民自己按在泥版上拓下的指印与名。
铜钱腹中镂空,内嵌半粒麦穗,穗芒朝天,随呼吸微微起伏——正是方才马厩梁柱上三十枚麦穗的母本,也是当年苏家赈粮队分发给北境流民的“活命信物”。
他没说话。
可那三百二十七枚铜钱,在风里轻轻相撞,叮、叮、叮……清越如磬,又钝重如叩棺。
——地窖薄棺三百二十七具,装的不是尸,是未入籍、未立档、未见官文的活人。
他们饿死在癸亥冬,却连名字都未被朝廷记下。
苏家运粮至此,一人一棺一钱一命,棺为薄板,钱为凭证,埋于冻土之下,待春暖开棺验人——若人尚存,钱即归还;若人已殁,钱便随棺入土,刻名存念。
最后一棺,从未合盖。
因为它装的,从来就不是尸骨。
是尚未平反的冤,是尚未开口的证,是三百二十七双盯着皇城的眼睛。
城楼上,谢珩喉头一哽,拂尘银毫骤然绷直——他忽然明白了。
那火,烧的不是证据。
是时间。
是人心对遗忘的容忍度。
远处,三层茶楼雅间。
苏锦瑟指尖停在朱漆桌沿,指甲轻叩三下。
笃、笃、笃。
窗外三盏高悬的红灯笼应声熄灭——不是风吹,不是灯枯,是灯芯齐断,焰灭得整整齐齐,仿佛被同一把无形剪刀裁过。
她端起冷茶,吹开浮沫,唇角微扬,声音轻得像一句耳语,却字字凿进这漫漫长夜:
“最后一棺……装的是人心秤。”
话音未落——
咚!!!
第一声钟鸣自皇城承天门方向炸开,浑厚如雷,震得茶楼窗棂嗡嗡作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九响!
九为极数,天子亲诏方用九钟。
满城灯火刹那亮如白昼。
不是百姓点灯,是禁军甲胄反光、羽林旗幡翻卷、千骑奔涌踏碎青石的寒光。
一道明黄圣旨撕开夜幕,由八名金吾卫擎举,自朱雀门疾驰而出,直扑听雪楼方向。
圣旨未展,但金线绣就的“钦此”二字,在火把映照下灼灼生辉,刺得谢珩双目剧痛。
风云录总署衙门方向,黑烟冲天而起——不是纵火,是焚档。
但这一次,焚的是总署密库中三百七十二卷“榜单删改底稿”,火光里,无数朱批被烧成灰蝶,翩跹飞向皇城。
苏锦瑟终于起身,素手推开雕花木窗。
夜风灌入,扬起她鬓边一缕未束青丝。
她望着那道撕裂长夜的明黄圣旨,眸光静如深潭,却有烈火在潭底奔涌不息。
复仇,从不需要她亲手挥剑。
她只需——
让全天下,听见棺盖掀开时,那一声清越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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