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城楼青砖上,发出细碎如骨裂的声响。
顾夜白立于残雪之中,肩头空棺静垂,玄衣下摆被风掀至膝弯,露出一截缠满黑布的脚踝——那里,一道旧疤蜿蜒如蛇,是癸亥年腊月,他亲手斩断听雪楼押粮队铁链时,被崩飞的锁链刃口割开的。
他没看谢珩。
也没看那柄悬在半空、银毫泛锈的金丝拂尘。
他只低头,望向自己腰间。
三百二十七枚铜钱,环环相扣,沉甸甸压着革带,每枚边缘都刻着一个名字,字迹歪斜却力透钱背,是灾民冻僵的手指按在泥版上拓下的印痕;每枚腹中镂空,嵌着半粒麦穗,穗芒朝天,在朔风里微微起伏,像三百二十七颗尚未熄灭的心跳。
叮——
一枚铜钱轻轻相撞。
不是风动,是他松了腰间麻绳结。
绳断声极轻,却像绷紧十年的弓弦猝然崩断。
铜钱如雨坠地,不散,不乱,不滚,竟在青石板上自行排布、碰撞、停驻——叮、叮、叮……清越如磬,又钝重如叩棺。
三息之间,三百二十七枚铜钱列成两行十二字:
永宁三年大旱,官仓空,民易子而食。
字字朝天,字字带霜。
人群死寂了一瞬。
随即炸开。
“这……这是我孙儿的名字!”白发老妪扑跪上前,枯手颤抖着摸向第三枚铜钱,指尖刚触到“赵铁柱”三字,便嚎啕失声,“他饿死前攥着半块饼,饼里夹着苏家麦壳啊——”
“我认得这字!是我爹教的!当年他替苏大人抄赈册,左手三指全冻掉了,就用右手写,写得就是这个‘易’字!”年轻汉子嘶吼着扑来,额头狠狠磕在铜钱阵首,“易子而食……他们真记下了!苏家真记下了啊——”
哭声如潮,撕开长夜。
有人疯了一样扒开铜钱缝隙,想看底下是否埋着尸骨;有人跪着用舌尖舔舐麦穗,尝到一丝微苦——那是槐汁混麦浆的味,是当年苏家赈粮队独用的防腐秘方,早已失传十年。
舆情,就在这一跪、一舔、一嚎之间,彻底沸腾。
钟鼓楼顶,苏锦瑟指尖掐着更夫拾偶的时辰,分毫不差。
她早算准:老人接住皮影偶后,必于卯时初刻进庙上香——他信神,更信“神偶坠天,必有大兆”。
而城隍庙神龛百年未修,香灰积厚三寸,底下压着的,正是苏家当年埋入地脉的联络暗格,钥匙是一枚玉蝉残片,纹路与她袖中那枚严丝合缝。
她转身,褪下茶娘褐麻裙,抖开粗布斗篷裹住全身,兜帽压低,只露半张苍白下颌。
她混入奔向城隍庙的人流,脚步不疾不徐,像一滴水汇入江河——无人多看,无人留意她袖口滑落的半截腕骨,也无人发觉她每踏一步,鞋底便碾碎一枚藏在青石缝里的干麦粒。
麦粒碎,油沁出,遇霜凝晶,映着远处火光,幽幽一闪。
那是她留给周砚的路标。
义庄深处,腐气如墨。
周砚蜷在第七口空棺里,浑身湿透,高烧烧得眼白泛黄。
他右手指尖血肉翻裂,正用最后力气,在棺盖内侧刻下最后一行字:“听雪楼地窖有三百二十七具薄棺”。
尸布裹身,冷硬如铁。
他听见门外靴声逼近,三道,急促,佩刀撞鞘声清晰可辨。
他闭眼,屏息,将《平冤录》副本塞进怀中贴肉处,用体温捂着,不让纸页变脆。
棺盖缝隙,露出一线微光。
光里浮尘飞舞。
光下,一张泛黄卷宗残页静静卡在棺木榫卯之间——那是他十年前亲手签押的“苏氏通敌案”勘验结论,朱批赫然在目:“查无实据,然事涉军机,宜速结”。
他盯着那四个字,瞳孔骤缩。
不是愤怒,是彻骨的冷。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证人。
他是共谋者。
只是当年那支笔,被谢珩递到他手中时,蘸的不是墨,是血。
风忽一紧。
城楼之上,谢珩喉结滚动,拂尘银毫无声绷直。
他不再问。
因为他已不必再问。
那三百二十七枚铜钱拼出的十二字,不是控诉,是宣判。
而宣判之后——
必是清算。
他缓缓抬手,金丝拂尘自袖中扬起,尾端三缕银毫在火光下泛出暗红,像三滴凝固十年、终于滴落的血。
风雪更急。
顾夜白仍立原地,肩头空棺静垂。
他垂眸,看着自己悬在棺侧的左手——五指微屈,掌心向下,似在等什么。
又似在压什么。
压一场即将倾覆的雪。
压一口尚未掀开的棺。
压一句,终将响彻九霄的——
真相。风雪未停,城楼之上却已杀机如沸。
谢珩拂尘银毫一扬,三道黑影自檐角翻落,刀光未起,寒意先至——是听雪楼豢养十年的“哑隼”,舌根早被剜去,只凭耳后骨哨指令杀人。
他们不攻顾夜白咽喉,不取他心脉,专斩手腕、脚踝、膝弯——要活剐他这双托起铜钱阵的手,废他这双踏过三百二十七座无名坟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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