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水绿色襦裙的少女大半个身子浸在池水里，正狼狈不堪地扑腾。
岸边散落着打翻的琉璃盏和几样精巧点心。
她发髻散乱，一支镶嵌着东珠的步摇孤零零地躺在湿漉漉的青石上。
而岸边，贵妃柳含章华贵的裙摆被溅满水渍。
她脸色铁青，浓重的脂粉也遮不住厉人的杀气，胸口剧烈起伏。
显然是惊魂未定又被泼了一身脏水。
“娘娘，您还好吗？”
高嬷嬷一脸的担心，随即转头看向水里的人。
“作死的贱婢是哪个宫里的？娘娘怀着身孕，竟敢冲撞，活够了不成？”
孟晚春呛了好几口水，被宫人七手八脚拽上岸，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脸色惨白。
“贵妃娘娘……赎罪，臣女万万不敢，刚才是有人推了臣女，臣女一时没站稳才冲撞了您……”
她有些惊慌失措的扫向周围，却找不到推她的人。
柳含章今天心情本来不错，一直陪侍在云煜身边，以往自然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尤其是今天，当着众臣和新晋学子的面，可风头都被荣安长公主那边抢过去了，尤其是那两个嬉戏打闹的少女。
可她向来都是端庄温婉的形象，又岂能让人看出这份心思？
所以一直端着，忍着，直到腰酸的受不了才出来散心。
刚到岸边就被人撞了一下，好巧不巧的那个玻璃盏正好砸在自己脚上。
看着越聚越多的人，柳含章只得再次恢复温婉模样。
“嬷嬷，算了，本宫瞧她不是故意的。”
话虽这么说着，可看着这套刻意素雅的装扮，和托盘里那些眼熟的御膳房点心样式，都是皇帝喜欢的。
还有刚才不经意的痴迷眼神，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女人的心思，昭然若揭，她倒是要看看，是谁家的女儿？
“娘娘，这么宽的路她不走，偏偏往您身旁凑，说她不是故意的，老奴不信。”
高嬷嬷确实是柳含章肚里的蛔虫，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的心意。
柳含章故意不说话，不赦免，不怪罪，不挪步，不表态，高嬷嬷随即问道：
“你是谁家的婢女？”
其实，看穿戴完全能看出来不是一般婢女打扮，可她偏偏要这么问，而且故意提高音量，摆明了是借机羞辱。
孟晚春用手挡住大半张脸，也顾不得滴滴答答流下的水珠。
“娘娘，家父国子监博士孟正儒……”
“什么？”高嬷嬷粗鲁的打断：
“今日琼林恩宴只邀了三品以上大员的家属，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一个混字，说的孟晚春无地自容，从脖子红到了脸，这时的她已完全顾不得冷了。
“娘娘，臣女不是混进来的，臣女……”
她想说是跟顾清淮来的，可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破格带她进来已经不易了，如今竟又闹出这等笑话。
“怎么？这位姑娘连自报家门都不敢吗？”
柳含章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言语间满是讥屑。
人们循声三三两两的靠近，连较远的云煜都往这边瞧。
正是尴尬之时，顾清淮走出人群，向柳含章行礼。
“回娘娘的话，孟姑娘是臣带来的，冲撞娘娘是她的不对，还请您莫见怪。”
高嬷嬷一看是顾清淮出头，声音里难得带着些许恭敬。
“原来是祭酒大人的家眷。”
“只是老奴要提醒一句，琼林恩宴破格请大人入席已属难得，大人可要珍惜这份恩典才是。”
一个后宫嫔妃身旁的老嬷嬷，居然在这么多达官显贵面前教训自己，让顾清淮觉得有些有失颜面。
可他愿意相信孟晚春，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不会如此莽撞。
“嬷嬷，孟姑娘虽不识贵妃娘娘，可从穿戴一眼便知是贵人，她从小知书识礼，并非惹事之人，岂敢僭越冲撞？”
“臣以为今天之事必有误会，不妨……“
“放肆。”
柳含章突然收起笑容，往孟晚春身前迈了一步。
“顾大人的意思，是本宫故意找茬，陷害她？”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说这件事许是误会了，孟姑娘她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胆子，不如找出那个背后之人。”
顾清淮一心替孟晚春辩驳，硬着头皮回话。
他知道当前场合应该低调处事，但孟晚春是他带进来的，如今出了事他不能坐视不理。
况且这种事情若是认下了，总是会影响名声的。
柳含章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思，可即便冲撞她是为人所害，那她穿的衣衫，端的吃食呢？
当然，这事她不便当众披露，让人觉得她嫉妒成性反而坏事。
“嗯，顾大人，本宫明白你的护妻之心，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的，就是撞了我一下。”
“是嬷嬷担心本宫肚子里的龙胎，既然你说查，那便查好了。”
她这是诚心要拉顾清淮下水，查？
这么多来来往往的宫人侍卫，上哪儿去查？
若是查不出什么，那么她们俩就会被绑定在一起，甚至刻意说蓄意伤害龙子。
这么大个罪，这么大口锅，不接也得接。
顾清淮突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要是真查不出什么，再道歉请罪性质就不同了。
可这个时候再反悔已然来不及，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柳含章看他不出声，嘴角又刻意的牵出一点笑容。
她将孟晚春扶起来，极力的在人前表现出大度宽容的慈悲模样。
“孟姑娘，看地上的糕点，都是你亲手做的？”
孟晚春也不知是冷是怕，手还在微微发抖，点头回答。
“是，是臣女自己做的。”
“嗯，手艺倒是不错，说来倒也巧，还都是陛下喜欢吃的。”
这话一出，孟晚春抖得更厉害。
“娘娘，您误会了，臣女只是……只是想助兴……娘娘……”
“瞧你，怕什么，本宫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到助兴，孟姑娘单是这份厨艺恐怕也难登大雅吧？”
柳含章用丝帕掩住嘴角，语中的嘲讽之意尽显，一旁的命妇们也抿嘴偷笑。
顾清淮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一直低着头保持着一个姿势。
“娘娘，臣带孟姑娘入席，乃因其诗词歌赋俱佳，今日本是想多增长见识，并非侍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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