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来得毫无道理，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战后余生的那点暖意。
正在燃烧的木梁，火焰猛地一缩，由橘红变为一瞬的惨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热量。一个正在给同伴裹伤的捕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怪了，天亮了怎么反倒更冷了。”
苏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股冷，不是清晨的凉，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寒，连带着手臂上刚敷了药的伤口，都变得麻木起来。
唯有林霄，身体僵直。
他感受到的，远不止是冷。
那是一种被锁定、被审视的感觉。目光的主人，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没有愤怒，没有好奇，更没有怜悯。就像屠夫看着案板上的肉，只是在确认目标，准备下刀。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林霄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忙碌混乱的人群，望向远处晨雾最浓的街角。
雾气里，站着两个黑色的影子。
他们身着一模一样的黑衣，身形笔直，像两根钉入地面的木桩。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与这整个喧嚣、狼藉的世界，处于两个不同的空间。
周围的士兵、百姓，下意识地绕开了那个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天然的障碍。
那两个黑影动了。
他们不是在走，而是在飘。脚不沾地，无声无息，以一种恒定的、不疾不徐的速度，穿过混乱的战场，径直朝着林霄和苏凝的方向而来。
他们所过之处，地上的血迹，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苏凝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将林霄护在身后，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
林霄按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他知道，没用的。
片刻之间，那两个黑衣人已经到了面前。
离得近了，才看得真切。他们面容模糊，像是捏坏了的泥人，五官的位置都在，却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更是空洞得吓人，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能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其中一个黑衣人，目光扫过挡在前面的苏凝，像是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然后落在了林-霄身上。
他没有开口，却有一个冰冷、不含任何语调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中响起。
“凡人，林霄。”
苏凝心头一震，这声音不是从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钻进了脑子里。她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另一个黑衣人，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质问，缓缓从袖中，拿出了一卷东西。
那东西似纸非纸，似帛非帛，通体漆黑，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他将那黑卷展开，三个古朴的篆字，在上面浮现出来，闪烁着惨白的光芒。
——索命文书。
随着这四个字出现，周围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几个离得近的士兵，只觉得头晕眼花，胸口发闷，竟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那声音再次在众人脑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心上。
“林霄，你屡次干涉阴司流转，以阳间术法，擅改凡人生死，违逆天道轮回。依阴司律，拘尔魂魄，入冥府问罪。”
阴司！
这两个字，让在场所有人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
苏-凝脸色煞白，但护着林霄的姿态，没有半分动摇。“一派胡言！他救的是人，平的是乱，何罪之有！”
“阳间功过，自有阳间法度。阴司轮回，亦有阴司铁律。”那黑衣人手中的索命文书，光芒更盛，“他所救之人，阳寿已尽，本该入轮回。他所破之局，牵动无数因果，乱了生死簿上的定数。此乃大罪。”
话音刚落，那黑衣人便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抓向林霄。
他的手，半透明，如同黑色的烟雾凝聚而成。
“找死！”
苏凝怒喝一声，手中的长刀，带着破风之声，狠狠劈向那只手。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她的刀，竟直接从那只黑色的手臂中穿了过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仿佛劈中的只是一团空气。
苏凝大惊失色，还想再出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退了半步，只觉得浑身一僵，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胆！”
三皇子赵衡带着一队禁军策马赶到，他刚听闻这边情况有异，便立刻赶来。此刻看到两个黑衣人在此装神弄鬼，还对林霄和苏凝动手，当即勃然大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此妖言惑众！来人，给本王将这两个狂徒拿下！”
“是！”
十余名刚经历过血战、煞气正盛的禁军，齐声应喝，举起手中的长戈，便要上前。
然而，那两个黑衣人，自始至终，连看都未看赵衡一眼。
其中一人，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
“嗡——”
一股无形的压力，轰然扩散。
那十余名冲上前的禁军，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身体猛地一顿，随即一个个脸色发白，口鼻中竟渗出血丝，手中的兵器都握持不住，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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