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过后的清晨,天色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朗,却又被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焦糊味染上了几分沉郁。那味道不像寻常烟火的暖意,反倒带着草木与木料燃烧后的苦涩,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勾连着昨夜惊心动魄的记忆,让人喉头微微发紧。凌妙妙端着一碗清粥,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宁静。粥是她亲手在厨房炖的,小火慢熬了许久,米粒熬得软烂,汤汁浓稠,带着淡淡的米香,本想让父亲能舒服些,可此刻走在长廊上,那香气却被周遭的焦味衬得有些单薄。
她推开林父房间的门时,正看见他坐在床沿,由贴身的丫鬟小翠为他处理手臂上的烧伤。小翠的动作小心翼翼,拿着沾了药膏的棉棒,轻轻涂抹在那片红肿起泡的皮肤上,林父却只是偶尔蹙一下眉,没哼一声。他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眼窝微微凹陷,眼角的细纹似乎也比往日深了些,可那双眼睛,望向窗外时,却异常清明,像是蒙尘的玉被雨水洗净,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
“爹,你感觉怎么样?”凌妙妙把粥碗轻轻放在床头的小桌上,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她随即放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关切。
林父转过头,看到是女儿,脸上立刻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驱散了几分倦色,他摆了摆手,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安抚的意味:“没事,不过是些小伤,过几日就好了。倒是你,昨晚那场火来得突然,没吓坏吧?”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脸上,细细打量着,像是在确认她是否有哪里受伤。
凌妙妙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昨晚火光冲天的景象还在脑海里盘旋,横梁坠落的巨响、人群的惊呼、还有父亲毫不犹豫冲进火场的背影,每一幕都让她心有余悸。可比起这些,还有一个问题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头,盘旋了整整一夜,让她辗转难眠。她犹豫了片刻,抬眼看向林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爹,粮仓……为什么是满的?”
她一直以为,林父就像那本她曾读过的书里写的那样,是个中饱私囊的贪官。书里把他描绘成一个借着郡守身份,克扣赈灾粮食、搜刮民脂民膏的恶人,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鄙夷。所以她从前看他时,总带着一层预设的滤镜,觉得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藏着私心,府里的锦衣玉食、精致摆设,都像是从百姓那里抢来的。可昨晚,当她跟着众人赶到火场,看到那些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堆积如山的粮袋时,她的认知被狠狠推翻了。那些粮食饱满沉重,绝非空有其表,那景象清晰地告诉她,粮仓根本没有亏空。
林父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自己被烧伤的手臂上,又缓缓移开。随后,他对旁边的小翠吩咐道:“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小翠应声“是”,又担忧地看了看林父的伤口,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父女两人,空气中弥漫着药膏的清凉气味和淡淡的粥香,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交织成一种复杂的氛围。
林父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是积攒了许久的心事,带着几分沉重,又有几分释然。他开口道:“虞儿,你是不是一直觉得,爹这个郡守当得不清不楚,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刮来的民脂民膏?”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凌妙妙的心湖。
凌妙妙抿着唇,没有说话,可那低垂的眼眸和微紧的下颌,已然是默认了。她无法否认,长久以来,书里的描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她难以真正看清眼前的父亲。
林父拿起桌上的茶盏,杯沿上还留着一圈淡淡的茶渍。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圈痕迹,动作缓慢而轻柔,仿佛在触碰一段遥远的过往。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你祖父,也就是我的父亲,当年是江南首富。”
“江南首富?”凌妙妙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这个称呼和她想象中的“贪官之父”相去甚远,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祖父竟然是这样的身份。
“是啊,”林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怀念,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你祖父一辈子经商,从一个小小的货郎做起,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攒下了偌大的家业。良田千亩,从江南的水乡一直连到江北的平原;商铺百间,丝绸、茶叶、瓷器,各行各业都有涉及。”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敬佩,“我虽后来考取了功名,做了这太仓郡的郡守,但家里的开销,其实一直是靠着祖上传下来的产业支撑。我为官的俸禄,比起家里的产业收入,实在是九牛一毛。”
凌妙妙怔怔地听着,心头的震惊久久未散。江南首富的孙女儿?这个身份让她有些恍惚。她一直以为自己活在一个贪官的家里,却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一份厚实的家底。
“你祖父常说,经商和做官一样,都要讲良心。”林父继续说道,目光望向窗外,仿佛能透过层层时光,看到那位老人的身影,“他赚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从不做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的勾当,更不会为了利益勾结官府、欺压百姓。他还常常捐钱修路、建学堂,江南一带,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说到这里,林父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我承袭了他的家业,也记着他的话——做官,要对得起百姓;做人,要对得起良心。这两句话,我从未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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