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三,卯时初。
晨曦未露,济世堂后院却已灯火通明。药房里,三个药炉同时开着火,分别煎煮着不同方剂。最左边那炉冒着淡青色烟气,是治疗王明轩内伤的化瘀汤;中间那炉药香浓烈,是为今日义诊准备的防秋燥凉茶;最右边那炉气味古怪,带着股焦苦味——那是沈惊棠新调试的“金疮速愈散”改良方。
萧绝推门进来时,见沈惊棠正俯身查看第三个药炉的火候。她穿着家常的月白夹袄,长发简单绾成髻,用一根木簪固定,额前几缕碎发被药炉热气蒸得微湿。
“又一夜没睡?”他皱眉。
沈惊棠直起身,揉了揉后颈:“睡了一个时辰。这炉药火候是关键,过了会失去药性,不及又达不到效果。”
萧绝接过她手中的药铲,示意她去一旁坐着:“我来看着。你今日还要去太医署,又要去码头义诊,别累垮了。”
沈惊棠确实累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烛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出眼下淡淡的青影。
“周文彬那边,有动静了。”萧绝一边翻搅药汁一边说,“昨夜子时,他偷偷去了仁济堂后门,见了钱世荣的一个心腹掌柜。”
沈惊棠睁开眼:“带了什么去?”
“一卷纸,看样子是军医学堂的课程表。”萧绝将熬好的药汁滤出,倒入特制的瓷瓶,“我让人抄了一份,是真的课程表,但无关紧要。”
“他是想先试探,看看对方是否真会兑现承诺。”沈惊棠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他点‘真东西’。”
她从怀中取出一份手稿,纸张已经泛黄,字迹是端正的小楷:“这是我整理母亲手札时抄录的部分外伤急救方,其中混了三张假方——一张剂量有误,一张配伍相冲,还有一张……根本就是毒方。”
萧绝接过手稿细看,目光停在那张毒方上:“‘附子三钱,半夏三钱,甘草一钱’?这是要人性命。”
“所以叫‘引蛇出洞’。”沈惊棠声音平静,“谁若真按这方子配药给人用,必出事故。到那时,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太冒险了。”萧绝摇头,“万一真有人因此受害……”
“所以时机要准。”沈惊棠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晨风涌入,带着秋日清晨特有的清冽,“这份手稿,我会‘不小心’遗落在周文彬能看见的地方。他若只是偷课程表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或许还能留条生路。但若连医方都敢偷……”
她没说完,但萧绝懂了。医者偷方害人,触的是底线。
窗外传来鸡鸣,天色渐渐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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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正,太医署正堂。
周院判今日穿着正三品官服,端坐主位,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太医署各司主事。沈惊棠坐在下首,面前摆着厚厚的卷宗——那是京畿各州县上报的疫病防治情况。
“沈大夫,”周院判开门见山,“陛下看了你呈上的‘京畿义诊扩展方案’,很是赞赏。但太医署经费有限,若要在周边三县同时开设义诊点,药材、人员都是问题。”
沈惊棠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份清单:“民女计算过,若将现有义诊点调整为每五日开诊一次,抽调出的人手可轮值三县。药材方面,太后娘娘捐赠了一批,可解燃眉之急。至于长期……”
她顿了顿:“民女建议,与各地药农签订保底收购契约。太医署以市价七成收购常用药材,药农得稳定销路,太医署得平价药材,双赢。”
堂内响起低声议论。药材采购向来是油水最厚的环节,沈惊棠这一提议,等于断了某些人的财路。
“沈大夫想得周全。”一个瘦高个官员捋着山羊胡开口,这是太医署药库司主事,姓孙,“但各地药农水平参差,药材质量难以保证。若因此误了病情,谁负责?”
“孙主事问得好。”沈惊棠不慌不忙,“所以需要制定统一的药材验收标准。民女已草拟了一份,请各位大人过目。”
她又取出一份文稿,由书吏分发给众人。文稿详细列出了七十八种常用药材的品相、药性、炮制标准,甚至配了手绘图样,一目了然。
孙主事脸色变了变:“这……这可是大工程。”
“但值得做。”周院判开口,一锤定音,“太医署职责是治病救人,不是做生意。沈大夫这提议,本官觉得可行。孙主事,此事由你药库司牵头,三个月内,把验收标准推行下去。”
“下官……遵命。”孙主事勉强应下,看向沈惊棠的眼神多了几分阴郁。
议事持续了一个时辰。散会时,周院判特意留下沈惊棠。
“孙主事是刘崇山的人。”老院判压低声音,“你今日动了他的奶酪,小心报复。”
“民女知道。”沈惊棠行礼,“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周院判看着她,眼中闪过赞许:“你很像你父亲。当年他在太医署,也总说‘有些事总得有人做’。可惜……”他叹口气,“去吧,义诊那边还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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