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七,子时初,青城山。
月光被浓云遮蔽,山林漆黑如墨。萧绝伏在萧家旧宅后山的乱石堆后,玄清道长趴在他身侧,两人都换上了深色夜行衣,脸上抹了锅底灰。十步外的山坡上,那片“鬼面伞”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灰白色,像一片片腐烂的耳朵贴在地面。
“就是那里。”玄清道长压低声音,指向毒菇丛深处,“贫道前日探查时,发现菇丛中央有个不起眼的土包,像是……埋了东西。”
萧绝眯起眼。十五年了,父亲去世十五年了,真相就埋在这片毒菇之下吗?他想起父亲教他习武的那个夏天,老人在桂花树下演示枪法,银枪如龙,落叶纷飞。那时父亲说:“绝儿,习武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守护。守护该守护的,查明该查明的。”
他该查明的,就在眼前。
“道长在此接应。”萧绝解下腰间佩剑,只带一柄匕首,“若一炷香后我未回,您立即下山,去找沈惊棠。”
玄清道长想说什么,终究只是点头:“小心。这些菇毒性极强,莫要触碰,更莫吸入孢子。”
萧绝撕下一截衣襟蒙住口鼻,狸猫般潜入黑暗。他的脚步极轻,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几乎无声。越靠近那片毒菇,空气中的异味越浓——不是腐烂味,是一种甜腻中带着杏仁苦的怪异气息,让人头皮发麻。
毒菇丛比远看时更密集。灰白色的菌伞层层叠叠,大的有碗口大,小的如铜钱,伞盖下是密密麻麻的菌褶。月光偶尔从云缝漏下一缕,照在菇伞上,竟有微微的磷光。
萧绝屏住呼吸,小心避开那些毒菇。他按照玄清道长的描述,往菇丛中心摸去。走了约二十步,果然看见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上面也长着毒菇,但稀疏很多。
他蹲下身,用匕首轻轻拨开土包表面的腐叶和泥土。匕首碰到什么硬物——不是石头,是……木头?
萧绝加快了动作。很快,一块腐朽的木板露出来,约三尺长,一尺宽。木板边缘有被斧头劈砍的痕迹,中间钉着生锈的铁钉——这是一口简陋棺材的盖子!
他心头一紧,匕首插入缝隙,用力撬动。木板早已腐朽,一撬就碎。借着云隙透下的微光,萧绝看见了棺材里的东西。
不是尸骨。
是一堆散乱的白骨,还有……几件衣物。衣物已经破烂不堪,但从式样能看出,是十五年前太医院司药官的制式常服。衣服旁有个锈蚀的铁盒,盒子没上锁。
萧绝用匕首挑开盒盖。里面是一卷用油布包裹的纸,还有几块碎银,一枚铜制腰牌。他拿起腰牌,擦去锈迹,借着月光辨认上面的字迹:“太医院药库司,孙守业。”
孙司药!郑明远当年那个失踪的心腹!
萧绝手有些抖,展开那卷油布纸。纸很脆,边缘已经破损,但墨迹尚可辨认。这是一封遗书,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惊恐中写下的:
“永昌二十二年九月初六,郑明远命我备附子三钱、半夏三钱、甘草一钱,说要配安神汤。我疑之,此乃剧毒配伍。郑道:‘非为治病,为除心腹大患。’问是谁,不答。
“初七丑时,郑携药前往忠勇侯卧房。我暗中跟随,见其将药混入侯爷茶中。侯爷饮后片刻即倒,郑假作诊脉,实则按住侯爷口鼻,侯爷挣扎片刻而亡。
“我惊恐欲逃,郑发现,追杀至此。我重伤,自知难活,埋于此地。若有人见此信,请告官府:忠勇侯萧镇远,非病故,乃郑明远毒杀。幕后主使……”
后面的字被血迹浸染,模糊不清。但最后两个字勉强可辨:“容……妃……”
容妃!三皇子的生母容贵妃!
萧绝死死攥着这封信,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来。十五年的谜团终于揭开——父亲是被郑明远毒杀的,而幕后指使,是容贵妃!为了给被父亲参奏流放的兄长报仇!
夜风骤起,吹得毒菇丛簌簌作响。那些灰白色的菌伞在风中摇摆,像无数鬼魂在舞蹈。
“萧施主!”远处传来玄清道长压低的呼唤,“有人来了!”
萧绝迅速将遗书和腰牌收入怀中,将铁盒放回原处,重新掩上土。他刚退到毒菇丛边缘,就听见山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都仔细搜!殿下说了,这山里有贼人!”
是三皇子府的人!他们怎么会来?
萧绝伏低身子,借着夜色和毒菇丛的掩护,往玄清道长的方向移动。但刚挪几步,一道火把的光就扫了过来。
“那边有动静!”
三个黑衣人持刀追来。萧绝不再隐藏,翻身跃起,匕首出鞘。第一个黑衣人冲得太急,被他侧身闪过,反手一刀割喉。热血喷溅在毒菇上,那些灰白色的菌伞竟像活物般微微颤动。
“是萧绝!”另外两人惊呼,但手中刀已劈到。
萧绝格开一刀,顺势踢飞另一人的兵器。他不想恋战,虚晃一招就往山林深处退。但那两人紧追不舍,口中吹响哨子——这是召集同伙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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