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梦注视着张婷嘴角沾着的饼干屑，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少女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仓鼠般珍惜地咀嚼着每一口食物——这种对食物的虔诚态度，是长期物质匮乏养成的习惯。
慢点吃。她递过一张印着樱花图案的纸巾，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小孩，我妈妈做了很多。
张婷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指节上还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真的太好吃了...自从我哥调去交警队，家里好久没人做饭了。她突然压低声音，姜晓雨，你最近要小心点...周毅他们...
顾绮梦的指尖在便当盒边缘轻轻一顿。午后的风掀起窗帘，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晃动，正好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你哥哥在交警队？她状似无意地问道，手指绕着橡皮筋打转，我妈妈总说骑电动车不安全，最近想考驾照呢。
张婷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哥是事故处理科的！去年还被评为市局十佳民警呢！她突然掏出手机，屏保是一张兄妹合影——穿着警服的年轻男子剑眉星目，肩章上的警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叫张锐，破获过好几起交通肇事逃逸案。
顾绮梦接过手机，指腹轻轻摩挲过照片上警员编号的数字凸起。这个动作像是某种无意识的仪式，当她抬头时，眼眶恰到好处地泛着微红：你哥哥真厉害...我爸爸也是出车祸走的，要是当时有像你哥这样的警察...
张婷瞬间手足无措起来，她慌乱地抓住顾绮梦的手腕：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顾绮梦轻轻摇头，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其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她压低声音，我妈妈最近总做噩梦，梦见爸爸那场车祸...能不能请你哥哥帮忙查查当年的档案？
纸袋里装着精心伪造的事故剪报和家属委托书，日期恰好是十五年前——与季沉母亲遇难同年。顾绮梦故意在肇事车辆型号一栏留白，笔迹颤抖得像在极力压抑情绪。
张婷接过文件时，指尖微微发抖。阳光照在纸面上，映出几个刻意做旧的手指印——那是顾绮梦昨晚用红茶和吹风机精心制作的岁月痕迹。
我今晚就问哥哥！张婷将文件紧紧抱在胸前，校服领口被她揪出了褶皱，他最近在整理旧案卷宗，说不定...
教室后门突然被踹开，周毅带着一身烟味闯进来。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那个精致的便当盒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哟，穷鬼互助会？
张婷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缩脖子，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松开握着文件的手。顾绮梦注意到她脊背挺直了几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个看似怯懦的女孩，骨子里藏着意想不到的倔强。
周同学。顾绮梦慢条斯理地合上便当盒，塑料盖子发出清脆的声，学生会正在统计旷课记录，需要我提醒你上周三的家族企业实习
周毅的表情瞬间阴沉。他猛地撑住顾绮梦的课桌，木质桌面在他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顾绮梦闻到他呼吸里淡淡的药味——私自服用的镇静剂，与碳酸锂混用会产生嗜睡副作用。
姜晓雨。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音节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别以为攀上季沉就能...
周毅！
班主任的声音突然插入。王老师腋下夹着教案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眼睛严厉地眯起：教务处找你，关于辩论赛的事。
周毅不得不直起身，临走时故意撞翻了张婷的文具盒。钢笔滚落到顾绮梦脚边，笔尖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线。
顾绮梦弯腰捡起钢笔，指腹擦过笔夹上刻着的字——与张婷手机屏保上那个警徽旁的签名如出一辙。她将钢笔递给张婷时，指尖在对方掌心轻轻一划，像某种无言的契约。
别怕。她轻声说，声音刚好能让张婷听见，你哥哥是警察，对吧？
张婷重重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芒。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两人之间摇曳，斑驳的光影中，顾绮梦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放学铃响起时，夕阳已经将走廊染成血色。顾绮梦婉拒了张婷同行的邀请，独自走向生物实验室。她的帆布鞋在空荡的走廊里几乎没有声音，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猫。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季沉正在整理标本柜。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条纹，将他挺拔的鼻梁投下锋利的阴影。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锁门。
顾绮梦反手锁上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脆。她走到季沉身边，闻到淡淡的福尔马林气味中混杂着一丝雪松香气——他今天换了新的须后水。
张锐的资料。季沉递过一个文件夹，指尖有轻微的颤抖，比你想象的更合适。
顾绮梦翻开文件，第一页是张锐的警员档案。照片上的年轻人眼神锐利如鹰，嘴角绷成一条直线，透着股不谙世事的正气。档案显示他去年单枪匹马追查一起酒驾逃逸案，最终顶着上级压力将某企业家的儿子送进监狱。
顽固得像块石头。季沉轻声评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他调查过我母亲的车祸。
顾绮梦猛地抬头。百叶窗的光影在她脸上跳动，将她的表情分割成碎片：什么时候？
三年前。季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当时还是见习警员，偷偷复印了现场照片给我父亲。他的指尖停在档案某处——张锐曾因违规查阅机密档案受过处分，后来被调去交通违章处理组坐了两年冷板凳。
顾绮梦的指甲在纸面上留下一个月牙形的凹痕。她想起张婷说起哥哥时骄傲的神情，那个单纯的女孩恐怕永远不知道，她引以为豪的哥哥曾经因为坚持正义付出过怎样的代价。
现在他在哪里？
事故调查科，但被排除在重大案件之外。季沉指向最后一份文件，那是张锐最近的值班表，巧的是，下周三他值夜班——就在市领导视察周氏集团那天。
顾绮梦轻轻合上文件，福尔马林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标本柜里的青蛙解剖标本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在见证这场无声的密谋。她突然伸手按住季沉的手腕，感受到他脉搏急促的跳动。
我们需要一场车祸。她轻声说，声音像手术刀般精准，不需要真的伤亡，但必须足够...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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