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办明鉴,非是下官不尽心,实是难处太多啊!”他掰着手指头数落,“流民散居各处,难以管理,且良莠不齐,若聚之修河,恐生事端,地方治安堪忧啊。此其一。”
“其二,这河工物料,石灰、木材、石料,采买运输,所费不赀,且需时日。如今仓促之间,如何筹措?”
“其三,这……这以工代赈,每日发放口粮工钱,账目繁杂,胥吏人手不足,万一有所疏漏,下官……下官担待不起啊!”
他每说一条,都显得忧心忡忡,仿佛李嗣京不是来修河救民的,而是来给他添麻烦、砸他饭碗的。
(李嗣京内心:果然是这般!推诿、拖延、强调困难!他们根本不在乎河修不修得好,流民死不死,只在乎自己的乌纱帽是否安稳,是否多事!)
李嗣京耐着性子,等孙维程诉完苦,才冷冷开口,语气已然带上了锋芒:“孙大人,本官奉的是圣旨,办的是太子殿下亲定的差事!你所言诸难,殿下与本官岂能不知?然,事在人为!流民管理,可按保甲编伍,设工头哨长,严明纪律!物料采买,可即刻张榜招商,公平议价,本官亲自核验!账目人手,本官自带书吏,亦可从流民中遴选识字者协助!至于治安……”他目光锐利地盯住孙维程,“维持地方,弹压不法,本就是孙大人分内之责!若因河工之事致使地方不靖,孙大人恐怕也难辞其咎吧?!”
他不再给孙维程推脱的机会,直接下令:“请孙大人即刻行文各处,张贴告示,言明朝廷以工代赈之策,招募流民壮丁,于三日后,在永定河张家湾段集结!同时,张榜采购河工物料!一应事宜,本官将亲自督办!若有怠慢拖延,妨碍河工者,莫怪本官以钦命行事,依法参奏!”
一番话,有理有据,更带着东宫和皇帝的背书,直接将孙维程所有的退路堵死。孙维程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道:“下官……遵命!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退出后堂,孙维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他对着身旁的心腹师爷低声骂道:“哼!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个户部的官,跑到我通州来指手画脚!修河?谈何容易!等着瞧吧,有他哭的时候!”
师爷附和道:“东翁说的是。这河工之事,千头万绪,岂是那么容易办的?更何况还是用那些如狼似虎的流民?不出乱子才怪!届时工程受阻,钱粮靡费,看他如何收场!咱们只管表面上应付着,等着看笑话便是。”
通州官场,这股无形的阻力,如同淤泥般,开始悄然包裹上来。而李嗣京,这位被推至风口浪尖的“督办”,深知自己没有退路。他无视了孙维程等人阳奉阴违的态度,拿着东宫手令,带着自己的书吏和护卫,开始了他艰难而坚定的破冰之旅。
政策落地的第一关,面对地方官僚系统的惯性阻挠,他必须成为那根能撬动淤泥、砥柱中流的铁钎。第一步,便是要将那招募流民的告示,真真切切地贴出去,将太子殿下那“以工代赈”的星火,在这京东之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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