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密云前线,清军大营。
时值深秋,塞外的风已然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卷起营地上的尘土与枯草,扑打着连绵的帐篷。中军大帐,比其他营帐更加高大宽阔,帐顶悬挂的织金雄鹰在风中猎猎作响。帐内,气氛却比帐外的寒风更加凝重、压抑,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盏粗大的牛油灯插在铁架上,跳动的火焰将帐内的人影拉扯得忽长忽短,明暗不定,映照在主位那张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的粗犷面庞上——正是英亲王阿济格。他身披厚重的锁子甲,外罩一件染尘的蓝色织金缎面行褂,此刻正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粗壮的手指紧紧捏着一份由溃散的蒙古哨骑拼凑回来、字迹潦草且信息零碎的情报汇总,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甚至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响。羊皮纸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仿佛承受不住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五百人!整整一个甲喇的偏师!还有额尔赫那个废物带着的几十个白甲巴牙喇!不是遭遇战,不是攻城失利,是……是像他妈的在林子里打狍子一样,被人悄无声息地引进山沟,然后堵在里面,像宰牲口一样给宰了?!”阿济格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低沉而沙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发出威胁的低吼。他越说越怒,猛地将手中的皮纸狠狠摔在铺着大幅军事舆图的硬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案上的笔墨纸砚都跳了一跳。
“废物!额尔赫这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他打了一辈子仗,把仗打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连个像样的预警都没能发出来?连个突围报信的人都跑不掉?!全军覆没!奇耻大辱!!”他咆哮着,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双虎目因充血而变得赤红,扫视着帐下噤若寒蝉的几名心腹将领——梅勒额真、甲喇额真们。这些平日里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悍将,此刻一个个都低垂着头,目光盯着自己靴尖前的毡毯,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在这个时候触怒这头已然暴怒的雄狮。
空气中弥漫着牛油燃烧的呛人气味,混合着皮革、金属和男人身上汗渍与血污交织的复杂味道,更添了几分压抑。
阿济格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拉风箱一般喘了几口粗气,强行将那股几乎要冲垮理智的狂怒压下去几分。他是努尔哈赤的儿子,皇太极的兄弟,久经战阵,深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更多的失败。他需要冷静,需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重新抓起那份被他揉得有些发皱的情报,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再次锐利地扫过上面那些由不同人口述、笔迹各异的零碎信息:
“……遭遇之敌,衣甲制式与寻常明军略有不同,青灰色战袄,未见大量鲜明号服……”
“……其火器异常犀利,绝非明军寻常三眼铳,放铳时声响密集连贯,硝烟弥漫极快,铅子如泼雨……”
“……阵列极严,进退有据,遇我骑兵冲击并不慌乱,以长枪、盾牌结阵自守,火器手于阵后轮番施放……”
“……战术刁钻,先以小股诱敌,主力设伏于龙泉峪狭窄谷地,利用地利,火力覆盖……”
“……溃兵言,曾隐约见其中军有非常规旗帜,疑与明国太子相关……”
“……综合判断,此股明军战力、装备、战法皆异于往常,绝非卫所废兵或寻常边军,疑为明国京营新练之兵,或直属于明国太子之‘御营’……”
“明国太子……朱慈烺……”阿济格眯起眼睛,低声重复着这个对他来说还有些陌生的名字,粗大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对于关内这个庞大而富庶,却又显得臃肿不堪的明帝国,满洲高层早已通过无数次入塞劫掠和情报搜集,摸透了其边军、卫所兵的腐朽与怯懦,习惯了在野战中像驱赶羊群一样击溃数量远胜于己的明军。在他们看来,明军除了少数将领的家丁还能勉强一战,大部分都是移动的军功和奴隶来源。
但这次,在距离北京城如此之近的地方,一支规模不大却如此诡异的明军出现了。他们不再是一触即溃,反而懂得主动设伏,利用地形?火器不仅犀利,而且听描述,发射速度远超想象?阵列严整,面对精锐的满洲骑兵冲击竟然能不崩溃?
这完全颠覆了阿济格,乃至大多数清军将领对明军战斗力的固有认知。
他猛地站起身,沉重的战靴踏在毡毯上,发出闷响。他几步走到帐壁悬挂的一幅相对简陋,但标注了京畿大致山川城池的舆图前,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点在宝坻县西北、蓟州镇边缘,那个叫做“龙泉峪”的地方。
“看来,明国朝廷里,也不全是只会趴在百姓身上吸血、在朝堂上磕头吵架的蠢货和蛀虫。”阿济格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重新评估对手的审慎,“这个小太子,年纪不大,倒是在这北京城里,不声不响地弄出了点新花样,养出了一群会咬人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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