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保卫战的硝烟散去,封赏的余温尚存,但朱慈烺并未沉浸在胜利的荣耀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番能逼退清军,带有相当的侥幸成分,更多是依赖于卢象升的及时来援、沙河堡的冒险奇袭以及清军自身后勤压力和掠获已足的现实。大明与清军之间的实力差距,并未因此战而缩小,反而暴露得更加彻底。御营军虽经血战锤炼,但规模太小,此次作战损失也不小,阵亡、重伤者逾千,亟需补充和扩大,方能应对未来更严峻的挑战。
经过与曹变蛟等人的详细核算和规划,一份由太子朱慈烺亲自署名的奏疏,被郑重地呈递到了通政司,很快便摆在了崇祯皇帝的御案之上,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朝堂上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奏疏的核心内容清晰明了:鉴于御营军在此次京师保卫战中功勋卓着,亦伤亡惨重,为更好地拱卫京畿、威慑虏寇,恳请陛下准予御营军扩充编制至八千人。并附有详细的扩军方案:新增兵员主要用以充实各营战兵,加强骑兵和炮营力量,并首次明确提出,建立独立的辅兵体系(负责后勤、运输、工事构筑)和一所“御营讲武堂”(用以培养基层军官和专业人才)。
奏疏理由充分,逻辑清晰,看似合情合理。然而,当这份奏疏在常朝上被当众宣读后,立刻遭到了文官集团,尤其是以户部、兵部及都察院科道言官为主的官员们的强烈反对。
首先发难的是户部尚书。
“陛下!万万不可!”户部尚书出班,声音带着痛心疾首,“如今国帑空虚,各地灾荒频仍,辽饷、剿饷已压得天下百姓喘不过气!御营军已享厚赏,再行扩军至八千,岁需粮饷几何?甲胄器械又需耗费多少?此议实乃不顾民力,徒增国库负担!请陛下明鉴!”
紧接着,兵部侍郎(杨嗣昌未直接出面,但其意向明显)也出列附和:
“陛下,御营军立下大功,确该褒奖。然我大明京营及各镇兵马员额皆有定制,岂可因一军之功而轻易更张?且观太子殿下所请,不仅要扩战兵,还要设辅兵、立学堂,此非寻常补员,实同新立一镇!于法度不合,于体制有碍。况兵贵精不贵多,御营现有规模,勤加操练,足堪大用,何必贪多求全?”
最尖锐的攻击,则来自都察院的御史和六科的给事中们。他们引经据典,言辞激烈,直接将问题提升到了政治高度。
“陛下!太子殿下乃国本,当潜心圣学,修德养性!如今整军经武已非储君常道,更遑论一再要求扩军?此非人主之福,实非国家之幸!”
“臣闻奏疏中有‘讲武堂’之设,此乃培植私党、笼络人心之举!太子殿下欲效唐之藩镇、宋之东宫旧事乎?”
“御营军战力强悍,只知有太子,不知有朝廷!若再行扩充,恐成尾大不掉之势!届时,殿下是欲做周公,还是……王莽?!”
“拥兵自重”这四个字,虽然无人敢在朝堂上直接喊出,但那犀利的言辞和暗示,已经将这顶沉重无比的帽子,悬在了朱慈烺的头顶。空气仿佛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丹陛之上那对天家父子身上。
朱慈烺站在武官班列前方,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片冰冷。他早已预料到会有阻力,却没想到反对如此激烈,如此……恶毒。这些文官,对于战场上的生死存亡可以漠不关心,但对于任何可能触动现有权力格局、尤其是兵权分配的苗头,却有着近乎本能的警惕和打压。他们不怕亡国,只怕失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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