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轻飘飘的“致仕”旨意,便结束了一位担任首辅近七年的权臣的政治生命。“年事已高,精力不逮”是体面的说法,“多有疏失”则是盖棺定论。没有严惩,保留了最后的颜面,这符合崇祯对待罢免大臣时的一贯风格——既绝情,又偶尔留一丝虚伪的温情。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温体仁一党的官员如丧考妣,惶惶不可终日,开始各自寻找新的靠山。而反对温体仁的势力则弹冠相庆,摩拳擦掌,准备在接下来的内阁调整和权力分配中抢占先机。钱谦益的旧部似乎看到了一丝复起的希望,而一直蛰伏、与温体仁若即若离的周延儒,则悄然成为了接任首辅的最大热门。兵部尚书杨嗣昌的权柄,似乎也因温体仁的离去而更加凸显。
一场权力的洗牌,在温体仁黯然离开文渊阁、乘坐一辆朴素马车驶离京城的那一刻,正式拉开了序幕。
朱慈烺是在西苑校场得知这个消息的。当时他正在视察新兵的训练,曹变蛟匆匆走来,低声禀报。
“哦,温阁老致仕了?”朱慈烺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他继续看着校场上热火朝天的训练景象,片刻后才道:“朝中之事,自有父皇圣断。御营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即可。新兵招募和‘商务局’那边,进度如何?”
曹变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殿下这是丝毫不愿多谈,也无意介入即将到来的朝堂纷争。他心中佩服,连忙收敛心神,汇报起军务和“商务局”蜂窝煤作坊初步投产的喜讯。
朱慈烺听着,点了点头,目光深邃。
温体仁的倒台,标志着一个旧时代的权臣落幕,也预示着新的、更复杂的权力格局正在形成。周延儒若上台,其政治风格与温体仁不同,或许会更圆滑,但也可能更难以捉摸。其他派系也必然不会坐视。
但这一切,暂时都与他无关,或者说,他选择让自己暂时置身事外。他的根基在御营,在西苑的作坊,在刚刚起步的“商务局”。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他冷眼旁观即可。在自身实力尚未足够强大、羽翼尚未完全丰满之前,过早地卷入高层斗争,是愚蠢的。
他要做的,是继续默默积蓄力量,锤炼军队,发展产业,巩固自己的基本盘。让那些文臣们去争权夺利吧,待到时机成熟,他手中掌握的,将是比任何内阁首辅的权柄都更加实在的力量——精兵,与厚利。
“传令下去,”朱慈烺对曹变蛟道,“御营各营,加紧冬训。伤兵营的抚恤银和物资,务必在入冬前全部落实到位。另外,告诉李嗣京,蜂窝煤的推广,可以再快一些,但质量必须保证。”
“末将遵命!”
秋风吹过校场,卷起阵阵尘土。朱慈烺转身,望向紫禁城的方向,那里正上演着新的权力游戏。而他,则稳稳地站在自己的土地上,践行着“不卷入”的策略,如同一位耐心的渔夫,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只待水到渠成之时。
温体仁的时代结束了,但属于他朱慈烺的棋局,还在一步一步,从容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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