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辰那束香槟玫瑰,最终还是被陆深留了下来,插在书房角落的玻璃花瓶中。他没有听从李宛“处理掉”的指令,或许是出于一种微弱的反抗心理,或许,仅仅是因为那抹柔和的色彩和淡淡的香气,给这间过于冷峻理性的公寓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属于生活的温度。
然而,这束花的存在,却像一个无声的提醒,不断搅动着陆深本已趋于平静的心湖。
接下来的几天,陆深刻意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上下班时更加注意观察周围的环境,进出电梯时也格外留心是否再次遇到周慕辰。幸运的是,那个男人似乎真的只是出于一时冲动,之后并没有再出现任何刻意的“偶遇”或打扰。李宛那边也很快传来了调查结果:周慕辰,背景干净,海归精英,家族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科技公司,与星曜集团没有直接业务往来,也没有发现与恒盛集团有任何关联。初步判断,确实只是一次意外的、基于好感的邻居搭讪。
这个结果让陆深暗自松了口气,但内心深处,那份被意外触动的涟漪却并未完全平息。
独处的时候,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束日渐枯萎的玫瑰。周慕辰那张带着真诚笑意的俊朗面孔,他温和有礼的谈吐,他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这些画面会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回放。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甜意又混杂着巨大恐慌的情绪,悄然滋生。
这是一种……被当作纯粹女性来欣赏和追求的感觉。不同于江辰那种带着强烈占有欲和复杂恩怨的注视,周慕辰的目光更简单,更直接,更像是一种基于异性相吸的本能好感。这对于一个在性别认同混乱和情感压抑中挣扎了太久的人来说,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陆深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更加注重起外在的细节。挑选上班的套装时,他会比以往花更多时间考虑颜色和剪裁是否更能衬托气质;整理发型时,会下意识地让几缕碎发更自然地垂落,增添几分柔美;甚至,在一次下班回家的路上,他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从未光顾过的精品香水店,试用了一款名为“晨曦微露”的、带着清甜花果香调的香水,并最终买下了一小瓶。
当晚,他洗完澡后,小心翼翼地喷了一点在手腕和耳后。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与他身上原本沐浴后的清新气息融合,形成一种独特而迷人的味道。他站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面色微红、眼波流转的自己,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和……一丝隐秘的愉悦感交织在一起。
他这是在做什么?是在潜意识里,期待着下一次“偶遇”吗?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的羞耻。他立刻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反复冲洗手腕,试图洗掉那不该存在的香气和念头。但那股淡淡的甜香,却仿佛已经渗入了皮肤,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他,提醒着他内心那份蠢蠢欲动的、属于“女人”的情感需求。
然而,理性的警钟时刻长鸣。李宛的警告言犹在耳:“记住你的身份,不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的身份是什么?是星曜的棋子,是性别模糊的怪物,是背负着秘密和危险的潜伏者。他有什么资格去幻想一段正常的男女关系?那不仅是奢望,更是取死之道。周慕辰的接近,无论初衷如何,对他而言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这种理智与情感的剧烈拉扯,让陆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和矛盾之中。他一方面享受着作为“陆深”被异性欣赏所带来的微妙虚荣和悸动,另一方面又深深地恐惧和厌恶这种会带来不稳定因素的“软弱”情感。
他将那瓶新买的香水锁进了抽屉最深处,强迫自己不再去闻手腕上残留的气息。他更加专注于工作,用繁重的事务来麻痹自己,在“净网”任务中投入更多的精力,试图用这种紧张和危险来压制内心不该有的波澜。
但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很难再彻底沉睡。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陆深被一个混乱的梦境惊醒。梦中,周慕辰捧着玫瑰对他微笑,场景却突然切换成江辰冰冷而充满占有欲的眼神,紧接着是李宛严厉的警告,最后一切破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坠落感。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浸湿了睡衣,心脏狂跳不止。黑暗中,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床头柜,想要拿水杯,指尖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那瓶被锁起来的香水。
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黑暗中,他久久地凝视着那个方向,呼吸急促。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渴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渴望被理解,渴望被接纳,渴望一份简单而温暖的情感,而不是永远活在算计、伪装和恐惧之中。
可是,他能向谁倾诉?李宛?江辰?他们是他一切痛苦的根源,也是他无法摆脱的枷锁。周慕辰?一个看似美好的幻影,背后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最终,他只是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无声地流泪。泪水浸湿了枕套,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他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可怜又可悲,被困在这具日益美丽的皮囊里,灵魂却无处安放。
那束玫瑰最终彻底枯萎了,花瓣凋零,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陆深默默地将它清理掉,花瓶也洗净收好。书房角落恢复了之前的空旷和冷清。
表面上看,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陆深依旧是那个优雅干练的董事长助理,谨慎地执行着秘密任务,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李宛、江辰之间微妙的关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周慕辰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涟漪终会平息,但水底的泥沙已被搅动。那份对正常情感和认同的渴望,如同暗香,虽被刻意压抑,却依旧在心底深处,隐隐浮动。
他知道,未来的路,将会因为这次意外的插曲,而变得更加复杂和艰难。他必须用更坚固的铠甲,来包裹那颗日益柔软而脆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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