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衣间的门轻轻合上。
严榷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
设计师抱着衣架蹭过来，压低声音：“哎呀，严先生，你真是……这个……”
设计师冲他伸了伸大拇指，“秦小姐带过来这么多人里，你是第一个敢对她这样……”
他话未说完，就在严榷平静的注视下讪讪住嘴。
“她带过很多人来这？”
严榷的目光依旧平静，但设计师莫名感到后背一凉，赶紧摆手解释：“不是那个意思！秦小姐是咱们这儿的贵宾，定制过不少礼服，偶尔……偶尔会带些商业伙伴来参谋，都是工作关系，纯粹工作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严榷的脸色，见对方没什么表情，又补充道：“不过像严先生您这样……亲自配对的，绝对是头一份！”
严榷摘下眼镜，没接这话，只淡淡道：“礼服。”
“马上就好！”设计师如蒙大赦，赶紧去取那套精心修改的西装。
当秦欧珠换好礼服走出来时，严榷也已经穿戴整齐。
红色的青果领，与他平日严谨的风格截然不同，却意外地贴合气质，将他身上那份书卷气勾勒出几分不动声色的锋芒与贵气优雅。
设计师在一旁啧啧称赞：“二位站在一起，真是相得益彰！”
秦欧珠从镜子里看向严榷，目光在他没有戴眼镜的脸上停留一瞬，微微勾唇：“严总眼镜不戴了？”
“跟礼服不太搭，”严榷走到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从镜子里与她对视，“你帮我挑？”
话音刚落，候在一旁的设计师立刻会意，敏捷地转身取来一个黑丝绒托盘，上面整齐排列着七八副不同款式的眼镜。
秦欧珠瞥了一眼托盘，没动，语气轻淡，带着一丝故意的推脱：“我可不会挑这个，自己都不戴，怎么看得出好坏？”
严榷闻言，目光依旧落在镜中的她身上，唇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听不出喜怒的意味：“是么？可我听说，秦总没少帮人挑过。”他顿了顿，才慢悠悠地补充道，“一通百通。”
这话里的那点若有似无的酸意，秦欧珠立刻就听明白了。
她没说话，只是眼风淡淡地扫了一眼旁边端着托盘的设计师。设计师立刻屏住呼吸，眼神飘忽地望向天花板，假装自己不存在。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沉默。
秦欧珠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放回托盘上，指尖懒懒的掠过各色镜框，在一副黑色方框眼镜上点点，“真要我挑？”
严榷的视线跟着落在那副明显更偏复古风格的眼镜上，笑容不变，偏头微微前倾，做出任由她处置的姿态。
秦欧珠抬眸看了他片刻，鼻间哼出一声轻笑，指尖微动，拿起旁边一副金边细框眼镜，直接架到了严榷的鼻梁上。
“就这副吧。”她转身，后退半步，目光通过镜子在严榷的脸上逡巡，“严总好相貌，戴什么都好看。”
这倒不算撒谎，相比之前他戴着的那副一字贯穿金属半框眼镜，细框金丝眼镜抹掉了那几分刻意装点出来的威严，与他身上的书卷气相得益彰，松弛而雅致，与身上的西服搭配，更添了几分不动声色的贵气。
严榷看着镜中并肩的两人，推了推新眼镜，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比不得秦总的好眼光。”
城市的另一端。
不知道什么时候，暮色已经变得深沉。
赵钺独自坐在私人办公室里，指尖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烬。
下午与那人的会面，像一根刺扎进他心里。
老人闪烁的言辞、回避的眼神，都在无声地佐证着他最不愿面对的猜测——父亲赵汉林，与他敬若偶像的秦燧之死，恐怕真的脱不了干系。
这个认知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他终于明白了秦欧珠那刻骨的恨意从何而来。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心腹助理推门进来，脸色异常犹豫，手里拿着一个平板。
“说。”赵钺将烟按灭，声音低沉。
助理将平板小心地放在书桌上，屏幕自动亮起：“刚收到的……一组照片，在‘任群芳’工作室拍到的。”
赵钺的视线落在屏幕上，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角度抓得极刁，透过那不染一尘的落地窗，清晰捕捉到了试衣间外的角落。
严榷背对着窗户，高大的身形将秦欧珠半笼在阴影里，只能清晰的看到两人落在身侧的手，一只紧紧地握着另一只，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显出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两人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一起，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那种超越安全距离的亲密，而让赵钺心脏骤停的是，秦欧珠被抓着的手，几乎没有一点运力的痕迹——
她不抗拒。
几乎是自虐一般，他点开第二张。
触目是如烈焰一般灼人的红，秦欧珠背对着镜子，微微倾身，为严榷戴眼镜，她的指尖轻触着镜腿，那抹红像是顺着她的动作，蔓延到严榷的领口，左侧胸口处的口袋巾，与她肩头的金线勾勒的火焰纹样，恰好倒映在镜中，构成一个完美闭合的刺眼无比的闭环，是外人无法介入的氛围。
“砰！”
赵钺猛地将平板反扣在桌面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他的手背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胸腔剧烈起伏，眼前全是秦欧珠对另一个男人展现出的信任，亲昵，还有那从来没在旁人身上出现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年男女之间的暧昧。
他渴求了十几年，从未得到过的对待。
嫉妒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痛楚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她怎么能？
在他刚刚触碰到真相边缘，在他正因为可能存在的父辈罪孽而对她充满愧疚和痛苦时，她怎么能就这样毫无芥蒂的与另一个男人这么亲密。
“去。”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按这个款式，给我准备一套同款礼服。”
他缓缓抬眼，眸中翻涌着偏执的暗潮：“再准备通稿，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秦赵两家世代修好，我和她，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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