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检大观园的狂风骤雨虽已歇止,但那惊雷的余威,却如同初春时节最难将息的料峭寒风,无声无息地侵入了潇湘馆的每一寸角落,钻入了林黛玉那颗七窍玲珑心里。
连日来,馆内总是静悄悄的。
丫鬟雪雁和春纤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也压低了嗓音,生怕惊扰了那倚在窗边榻上,愈发显得单薄的人儿。
连廊下那只平日里最得黛玉喜爱的白鹦鹉,似乎也感知到馆内低迷的气氛,不再学舌嬉闹,只偶尔歪着头,用黑豆似的眼睛担忧地望着屋内。
黛玉身上搭着一条半旧的秋香色金钱蟒引枕,裹着一床锦被,却仍觉周身泛着寒意,那寒意并非全然来自外界,更多是从心底一丝丝渗透出来,缠绕着四肢百骸。
她原本就怯弱不胜的体态,经此一吓,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脸色是透明的白,仿佛上好的宣纸,眼下一圈淡淡的青晕,如同水墨洇染开去。
唯独那两弯罥烟眉蹙得更紧,一双含情目也失了往日的灵动光辉,只怔怔地望着窗外。
那目光似乎没有焦点,穿透了窗棂,落在一个虚无又令人恐惧的远方。
窗外,几竿修竹在初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若是往日,她或许会兴起,提笔写下“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句子,或是与宝玉、宝钗等姐妹在花下嬉戏,感受这万物复苏的生机。
可如今听在耳中,却只觉得那风声里都透着凄清,竹影摇动也似鬼影憧憧,仿佛随时会从那阴影里再冲出几个面目狰狞的婆子来。
那夜混乱的景象,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婆子们粗鲁的翻动声,箱笼开合的碰撞声,王善保家那带着审视与恶意扫视的目光,司棋被带走时那一声声绝望的哭喊与挣扎,入画跪地哀求惜春却只得到冰冷回应的无助。。。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将她一颗敏感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
“她们。。。她们当时,是不是也想来翻我的箱子?”黛玉忽然没头没尾地低语了一句,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像是受惊后蜷缩起来的小兽,“紫鹃,我那几口箱笼里,除了母亲留下的几件旧物,父亲托人捎来的书籍,便是平日积攒的诗稿了。若她们真要翻,会不会。。。会不会也觉得我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说着,下意识地攥紧了锦被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种无端的猜忌和自疑,正是惊吓过后的后遗症,让她连自己的清白都开始感到不安。
紫鹃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轻轻走进来,浓郁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见黛玉又望着窗外发呆,且脸色比先前更差,心里便是一酸,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将温热的药碗小心地放在榻边铺着软垫的小几上,柔声劝道:“姑娘,快别胡思乱想了。药好了,趁热喝了吧,发散发散寒气。太医早上来请脉时不是说了么?你这病根子本就在肝郁气滞,心血亏虚,如今又添了惊惧交加,最是伤身。得放下心思,好好静养,万不可再劳神了。”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黛玉的神色,心中忧虑更甚。
黛玉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漆黑如墨的药汁上,那浓重的苦涩气味让她本能地蹙起眉头,并未伸手去接,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那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断线的游丝:“静养?这心里头像揣着个兔子,又像是被无数根细线紧紧勒着,如何能静得下来?紫鹃,你说。。。她们那般兴师动众,如狼似虎,究竟是在寻什么了不得的物件?连我们这样清清白白的住处也不肯放过,这府里。。。还有何处是稳妥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迷茫与受伤。
自她踏入贾府以来,虽偶有寄人篱下之感,但贾母的溺爱,宝玉的体贴,姐妹们的陪伴,终究是构筑了一个相对安稳的世界。
可这场抄检,如同一声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开了这层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底下冰冷而残酷的规则。
紫鹃在她榻边的绣墩上坐下,拿起药碗,用小小的银匙轻轻搅动,试图让药凉得快些,也借此动作掩饰内心的焦急,低声道:“我的好姑娘,你管她们寻什么腌臜东西!横竖咱们潇湘馆里,除了姑娘的诗稿、笔墨,还有几卷圣贤书,再没别的不妥之物。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们搜不着,自然就灰溜溜地去了。老太太若是知道她们惊着了你,必定是要发作的。”
“搜不着,就去了?”黛玉重复了一句,唇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又带着讥诮的笑纹,这让她苍白的脸显出一种异样的清醒,“人是去了,可这心里头,却被她们翻了个底朝天,一片狼藉。”
她抬起眼,看向紫鹃,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悸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你是没看见那阵仗。。。那些婆子的眼神,浑不把我们当人看,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我如今才算真真切切地明白,什么叫做‘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往日里只当是诗词里的夸张遣词,如今……竟是字字真切,句句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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