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天，我没有出门，如果那天，我们没有见面，如果那天，我们早点回家，如果……”单宁泣不成声，泣到呕吐，泣到呕吐物呛进了气管，用力咳嗽，震得伤口更加疼痛，流出血水。
李正元忙上前坐在床边，轻轻捋她的脖子，让她安静下来。
单宁把头埋在李正元腰间抽泣。
张妈妈有些不知所措，满脸自责，张暖暖也感受到气氛不对，小嘴一瘪准备开哭。
张一周忙说：“别添乱了，你赶紧抱着孩子先回去吧。”
终于等到她哭累了，李正元看到病号服腹部有些水印，他轻轻掀开衣服的一角说道：“一周你去叫护士来处理一下，刀口有点渗水。”
又是一番清创，重新包扎完毕，单宁也安静了下来，待护士离开。
“哥，我想明天去看他。”
“你的伤口才缝合了两天，现在不能出去。”李正元为难地回答。
“我明天不去我一辈子我都过不去，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哥。”
……
单宁敷着面膜打开手机选了一家价格很贵的花店，订了一束白玫瑰。
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两块用过的面膜纸和三个撕开的面膜袋。
“哥，再给我一块面膜。”单宁一边揭下脸上的面膜一边说。
“宁宁，够了，已经敷了三块了，再敷就浮肿了，不好看了。”
“哥，我想洗头发。”
“好，我给你洗，你躺好我给你洗。”
“我要草莓味的洗发水。”
“我下楼去给你买。
“超市买不到，在家里呢，庄毅送的。”
“我让张一周送过来。”
一切准备就绪，李正元轻轻把单宁往上拖了一下，让她把头仰下来，他去端来一盆温水，轻轻给她的头发揉起了泡沫。她就那么默默地望着天花板，眼泪从两侧眼角划出长长的水痕。
第二天，李正元轻轻扶着她，打车提前半小时来到龙华殡仪馆。
送花的骑手已经等在了那里，当他把花递过来的时候，单宁一下子就暴怒了：“596，你就拿这东西糊弄我？”
“店里就是这么给我的。”骑手忙解释。
单宁掏出手机打开页面，递到骑手眼前：“你拿回店里问清楚，这是图片上这一个吗？”
骑士看了一眼手机，自觉相差甚大，也不多做辩解，转身骑车折返。
时间临近九点二十。
单宁拨通电话，李正元轻轻说：“我来。”
单宁摇摇头：“我自己来。”
“喂，您好，爱人花语鲜花店”
“我预定的花为什么没有在预定的时间送来？”
“女士您好，是这样的，我们时间有点来不及。”
“我是五分钟之前下单的吗？我是不是昨天预定的？”
“可是您对我们送出的成品不满意，我们在紧急修改。”
“你送出的成品如果跟图片一致我会不满意吗？你给我展示一个80分的图片，送一个40分的货，我会满意吗？”
“女士，我们这边修改好的花束已经送出了，大概再有十分钟就送到了，您看稍微等一下可以么？”
“稍微等一下？追悼会马上要开始，你让活人等你还是死人等你？”
“女士，您不要生气，我们修改过的花束绝对让您满意。”
“为什么一定要修改过才能满意，为什么你们不直接送一个满意的出来，你是觉得我今天这个事情着急，不能跟你计较是吗？我不会让你这么耍我，我不会让你这么欺骗消费者，等我这边忙完你等着，我要去你的店里讲讲道理。”单宁心中的邪火无处发泄。
“宁宁不生气，咱们不等了，这就有花店，咱们直接在这里买好吗？”李正元指着旁边做殡葬业务的几家花店说道。
单宁没有否定，她慢慢的挪步向前。
“阿姨这个花篮多少钱？”李正元问。
“有188、288……”店家介绍道。
“这个呢？”单宁指着一个大花篮问。
“这是最漂亮也是最大的，688。他们团体都是拿这种，大气。”
“来得及写挽联吗？”单宁低声问。
“我们挽联都是现成的，您可以挑一副。”店家一指，一幅幅挽联铺满桌面。
“我问，现写新的来得及吗？”单宁不耐烦地问。
“来得及来得及，都是电脑打印，快着呢。您可以直接进去，我们马上给您送进去。”店家灵活地安排道。
“就写……”单宁想了一下：“算了，就用这个吧，音容宛在，浩气长存。”
“请问您的署名是？”阿姨递过来一支笔和一个本子。
“署名？署名？我署什么名字呢？哥，我叫什么来着？”单宁抬头看了下李正元，又止不住哭了起来。
李正元接笔，在本子上写下：单宁。
殡仪馆也从来不闲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就像产房，没有哪天是空着的。
庄毅的父母站在旁边，他没有兄弟姐妹，他的父亲是个老警察，他的同事们正逐一告别，单宁站在最后久久不敢向前，待其他人都告别完毕，她才在李正元地搀扶下挪步向前，步步踩在刀尖上。
他在花丛中的样子好像很陌生。
他明明很高啊？有一米八呢。
他哪有那么瘦？两腮都是凹陷进去的。
好想再摸一摸他的眉毛，他的眉骨更高了，显得眼窝更深邃了。
拥抱了他的父母，本该有更多的机会拥抱他们。
告别仪式结束，庄毅这边已经冷清下来。
隔壁告别厅热闹起来，似乎是某位退休的老教授，享年77岁。
“你看人家活77岁，他活27岁，人家多活半个世纪，他多亏啊。”单宁木木地说。
“别这么说，我们都爱他。”张一周和钱欣怡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可是爱他的人失去了他，如果少一个人爱他，可以让他多活一岁，我愿意不认识他。”单宁已经没有了眼泪。
“宁宁，你不要再这么想，有些事情，可能……那天遇不到，隔两天也会遇到，跟你没太大关系。”钱欣怡安慰道。
“庄毅，我今天为了来见你，昨天可是敷了三块面膜呢。你都看不到我今天皮肤状态有多好。”单宁心里默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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