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辽带着骠骑人马冲进了南城的瞬间,陈群是错愕的,他完全没想到南城会这么容易失陷,因为他的思维模式还停留在大汉旧有的体制里面,或者说停留在骠骑军没有围城之前。
民众百姓想要从乌合状态进化到公民共同体,无疑是极难的。
这一点毫无疑问,越多的百姓民众聚集在一处,便是欲望交叠,想法纷呈,有人会遵守秩序,也有人会千方百计的插队捞便宜。
陈群管理了邺城很长时间,他明白这一点。
缺乏共识的群体是涣散的,所以陈群并不担心邺城的这些『愚民』会做什么,但是偏偏在这个瞬间,或者说在这个短暂的内外力的作用之下,陈群眼中的这些『愚民』形成了『集体信仰』!
即便是这个『集体信仰』是短暂的,未必是正确的,甚至可以说是被欲望支配的,但是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就完全超出了陈群的想象。
『信仰』,或者叫做『信念』,是中性的,有好的信仰,当然也有坏的。
饥饿驱动的欲望,在这一刻成为了南城百姓民众的『集体信仰』。
如果仅仅只是潜藏的欲望,那么或许也问题不大。
比如古今中外的百姓民众都喜欢钱,都有物质欲望,也是某一层面的『集体信仰』,但是未必所有社会,所有国家都会产生大规模零元购……
历史证明,没有理性的法治和公民精神作为根基,『集体信仰』很容易演变为『集体疯狂』。
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在于其民众是否拥有一个统一的『集体信仰』,而在于他们是否能够作为自由的、负责任的公民,通过理性和对话,共同构建和维系他们的公共生活。
崔琥恰巧在这一刻,点燃了邺城底层民众百姓的欲望,推动形成了短暂的『集体信仰』——
『冲出去!有吃的!』
驻守南城城门的曹军兵卒,就像是冰块溶解在了汹涌的海水之中。
冲出了邺城的百姓民众,很快就在炊烟食棚当中迷失了自己,停留了下来,在左一口右一口的食物里面渐渐的消弭了欲望……
『集体信仰』又在喝下去粥的瞬间,消失了。
可这么一个点上爆发出来的力量,导致邺城南城易手!
秋风裹挟着南城方向的喊杀声与焦糊气味,一阵阵地扑打着北城上的曹氏军旗。
陈群在一队亲兵的死命护卫下,狼狈的逃回了北城,铠甲上沾染着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迹,平日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已散乱,几缕灰白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
陈群扫过身后那些如同潮水般溃退下来的曹氏兵卒,又望向远处南城冲天而起的火光,听见越来越清晰的骠骑军号角和马蹄声,一颗心直往下沉。
『关闭通道!快!落下闸门!垒塞门洞!毁了节桥!』
陈群的声音因急促而显得有些尖锐,他指着连接南北城的那处高大通道入口,以及架构在南北两城的阶梯,对着负责此地防务的军校嘶声下令。
早在分隔两城之时,陈群就已经有安排了出现『万一』便是隔绝南北的预案,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沉重的包铁闸门在绞盘的刺耳呻吟中轰然落下,激起一片尘土。
来不及抢进来的曹军兵卒被关在了外边,愤怒且徒劳的拍打着千斤闸。
当然,最为悲惨的是只进来『一半』的……
就像是咔嚓一声咬下了一口苹果,然后发现半条虫体,浆汁浸染四周。
陈群喘着气,指挥着兵卒将早已准备好的沙袋、条石等奋力推向门后,拥塞门洞,试图将这通往北城的最后通道彻底堵死。
做完这一切,陈群片刻不敢停留,在亲兵簇拥下,疾步赶往丞相府。
沿途,北城的景象与刚刚经历血火的南城恍如隔世。
虽然街道上兵马来往调动,气氛紧张,但那些高门大宅之内,隐约仍有丝竹之声透出。
关上门,似乎就可以将所有的喧嚣拒之门外。
陈群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什么,可是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丞相府内,更是灯火通明,暖香袭人,与外界的肃杀形成鲜明对比。
曹丕并未端坐主位,而是如同困兽般在铺着精美西域地毯的内厅之中来回踱步。
他身上的锦袍有些凌乱,冠冕也歪斜着,脸上失去了往日刻意维持的冷峻,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惊惧,以及伴随着惊惧而产生的焦躁不安。
先陈群一步传递回来的消息,让曹丕真切的感受到了恐惧。
难言的恐惧。
不是说好了邺城坚固,足以抵御骠骑军么?
不是骠骑军都没有重型攻城器械么?
为什么南城就陷落了?
那些贱民怎么敢反叛?
怎么敢?!
封建统治者在听闻百姓暴动或是起义时,表现出的不敢相信,不愿承认,并非说是他们简单的愚蠢或迟钝,而是一种根植于其阶级立场和心理认知的本能反应。
因为在董仲舒的叙事下,封建皇权的合法性建立在『天命所归』和『君权神授』的基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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