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二人大喜过望，柳老夫人急切的叫道：“小五，小五，你醒醒。”
柳慕容的嘴唇微微嚅动，又低低叫了一声。
这次，柳老夫人和柳慕元二人听了个清清楚楚，柳慕容叫的是“小玉”！
她错了吗?他们都错了吗?
柳老夫人潸然泪下。
她这个最小孙儿，她自他生下来便捧在手心中宠溺着的孙儿，从来是他要什么她便给什么的孙儿，为何她偏就跟要他最心爱的女人死磕到底？阻着他让他痛苦煎熬？
柳老夫人伸手轻轻抚着柳慕容的眉梢嘴角，哽咽着：“小五啊，奶奶知道了，只要你好好的，以后奶奶再不会动她一根头发丝。只要你好好的，奶奶就认了这个孙媳，宛儿那儿我来跟她说，对外，宛儿是主母，在这府里头她们两头大。宛儿是个明理的好孩子，她会明白的……”
莫宛如处理完家事，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正德院，正听到柳慕容有了动静，心中一喜，正欲推门进去，却又听到柳慕容清楚的叫出了一声“小玉”，顿时浑身如坠冰窟，便顿住脚步。
接着便听得柳老夫人那一席话，不由悲从中来，无力靠在卧室的门上，泪流满面。
柳老夫人听到门外动静，话声戛然而止。一时，室外室内皆一片寂静，而柳慕容也再无动静。
五日。
柳慕容依然毫无起色。薛太医也急躁不已。
“用了药，倒是能吊住他这口气不散。可得想法子让人清醒过来，再这样昏迷下去，怕是脑子就不成了，成个活死了。”
薛太医沉吟了下，又道：“老夫多年之前，曾碰到这么个病例。那时我还没进太医院，在药馆做学徒。药馆接治了一个病人，是从山上摔下来受了伤。也和五爷这般，外伤倒不打紧，就是昏迷不醒多日。大夫法子用尽了，其家人也放弃了治疗，开始准备后事。唯有他的妻子抱着幼子扑在他身上日夜啼哭……”
“那后来呢？”柳老夫人紧张的问道。
“后来，这个连大夫都宣布无救的病人，在停药数日后，居然奇迹般的醒转了。大家都说，应是他挂牵着无法舍弃的娇妻幼子，生生把脚从鬼门关拔了出来。”
柳老夫人不由望向莫宛如。
莫宛如躲避般低下头，抚着柳慕容愈见消瘦的面庞。
泪水成串如珠，滴在他的脸上，她自己也不知是在为他伤心还是为自己伤心。
成亲将近一载，他们除了相敬如宾，还是相敬如宾。
七日。
“奶奶，把玉姨娘叫过来吧。”莫宛如主动提及。
自那日说话让莫宛如听见后，柳老夫人面对这位孙媳，便有些赦然。不由讪讪的叫了声：“宛儿……”
“奶奶。”莫宛如手抚到柳老夫人的手背上，双眼微红，“我这心中是不太舒坦的，只是，都这种时候了，”她看了犹如沉睡了的丈夫，“皮将不存毛将焉附?”
柳老夫人一把搂过莫宛如，抹着眼泪怜惜的道：“委屈我孙儿了。”
莫宛如偎在柳老夫人的怀中，失声痛哭。
祖孙俩抱头痛哭一场了，净面换衣，相扶着来到了静园。
静园偏居柳公府一隅，冬日寂静，长日漫漫。李小玉闲来无事，便与那两个小丫鬟打牌玩。
两个小丫鬟一叫绪儿，一叫红杏，都不过是十三、四的小姑娘。
李小玉本是出身农家，来长安也好几年了，在沈府不过是半客半仆。
进了柳公府后，不过一不得宠妾室耳，被一关便是数月，却是始终没有学会做主子，更何况那不过是两个小姑娘。
两个小丫鬟与她熟悉了，也知了她的脾性，畏惧心渐去，与她随意起来。
见她整日郁郁寡欢，便教她长安富家太太们闲暇无事最爱玩的双陆和叶子牌。
李小玉倒也兴趣盎然，于是便整日拉着小丫鬟打牌玩。
窗外大雪飘飘寒气凛人，窗内火盆内木炭荧炭生光，殷红暖和。三人窝在炕上，玩的不亦乐乎。
李小玉一个月二十两月银，每在月头，便有柳公府内的管事按时送达。
柳慕容虽说把她关在静园，衣食日用却是从不曾苛待于她。那些银子她拿在手中，也无甚用处，于是便渐次的输给瑞儿和红杏。
两个小丫头每每赢了钱，便高兴的眉开眼笑，喜气洋洋。
李小玉特别爱看她们笑的样子。
十三、四的年岁，笑起来眉眼弯弯，稚气中带着勃勃生气，犹如春来枯枝上抽出的嫩绿。
她的十四岁，遥远的已恍如隔世。
她是输家，得洗牌。
她半垂着头，嘴角含笑，洗着牌。再开一局，这一局她走了狗屎运，牌出奇的好，大赢。
赢牌也是很有趣的事，看着两个小姑娘懊恼的拔拉着碎银给她，一脸的肉疼。
她便偎靠在软软的被子上得意洋洋的大笑。
莫宛如扶着柳老夫人穿过院子与厅房，一路不见半个人影。
一行人循着声响来到李小玉的房间，入耳便是李小玉清脆的甚至还带着丝丝猖狂的大笑声。
柳老夫人气的脸色发青，浑身发抖，拐杖一顿，便欲怒骂。
她的孙子拜这女人所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生命垂危，这个女人倒是快活的很！
“奶奶。”莫宛如见机忙叫道，她的声音几带着哀求。
柳老夫人看向莫宛如，见她脸色憔悴，眼底青白，不禁也心下酸楚。
又想着柳慕容昏迷数日，嘴中犹唤着“小玉”，更添凄怆，生生把满腔怒火压了下去。
已有随行丫鬟上前叩门。
门并没有关严，那丫鬟轻轻一推便“咯吱”开了。入目便见三人窝在炕头，正玩的高兴。
两个小丫鬟一见柳老夫人与莫宛如，吓的一个机灵，慌的忙从炕上爬下来，抖抖索索的垂头站好，颤声唤到：“老夫人、五少夫人。”
柳老夫人眼睛也不去瞧李小玉，唯恐自己一瞧见她那张脸便会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只落在绪儿手中还握着数张牌上，森森的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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