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师徒二人就经常下棋。
顾白水没赢过，可也没死过。
因为下棋的结果只有输赢，师傅赢了，也不能一时高兴就把徒弟杀了庆祝。
所以下完一盘棋，还有下一盘棋。
再到如今，情况也是一样的。
师傅在一面棋盘上随手落子，下了几十万年，徒弟输的一塌糊涂，选择投子认负。
那么……再来一局吧。
“师傅你还是不能杀我。”
顾白水笑得有些无赖：“我是唯一的天道，杀了我动静太大，而且您还要再等很多年，养一个新徒弟。”
道人表示认同。
再养一个新徒弟实在是太费心费力了，而且未必能用，大概率比不上眼前这个。
所以顾白水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合身天道，才能再邀请师傅下一盘新的棋。
祂要走完师傅铺好的路，才有资格站在师傅对面。
因而登山时毫不迟疑，扭扭捏捏，迟疑不定，才有辱长生一脉的另类门风。
长生笑眯眯的，问徒弟：“但你一无所有，跟我赌什么？”
赌上所有的前提是有东西可赌，顾白水还有什么赌注呢？
“哦，陈小渔还活着，”
道人说：“你可以赌那个小丫头的命。”
此为诛心之言，攻徒弟心。
但顾白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安静良久，轻声说了一句话。
“师傅，很奇怪啊。”
长生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顾白水说：“我现在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了，万物生灵，自然法则，都看得一清二楚……但还是有很多事情想不出一个结果。”
这很不合理。
长生眉头轻动：“说来听听。”
顾白水眼神平淡，注视着长生，把那些始终没有答案的问题一桩桩数了出来。
“穿越者和红毛是从哪儿来的？”
“他们为什么而来？”
“夺舍李十一的那人和李絮之间相差了几千年的岁月，却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同一个时代？”
“中间空白的时间去了哪里？”
“还有，鱼塘之外到底是什么地方？”
“时间的尽头，又存在着什么东西？”
这些问题，都是天道也看不透的。
只有面前这个老人知晓，只有祂知道所有一切的真相。
“但我不想说。”
师傅更无赖，你又能奈我何呢？
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就自己去猜，自己去找呗，反正徒弟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顾白水沉默片刻，选择换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师傅。”
“嗯。”
“在你之前，还有别的长生者吗？”
这座鱼塘里，还有别的长生者吗？
比长生更古老，更恐怖，推动着长生者交替的存在？
这个问题很隐晦敏感，不过道人愿意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能凸显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祂说：“没有。”
还说：“我是第一个。”
万古唯一的长生者。
道人脸上有光，笑容平淡，没有一丝故作谦逊的矜持。
祂不需要让亿万世人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做了什么，因为凡夫修士，大帝圣贤皆为同一等，那些家伙想象不出来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
如井中看月，蝼蚁望天。
但对自己的小徒弟，长生还是有一些合乎情理的虚荣心在。
祂有必要让徒弟知道师傅是一个伟大的人……可能没那么伟大，但的确值得尊重，且牛逼。
长生道人摆了摆手，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不好说，等你以后就懂了。”
“师傅我有病，等不了。”
顾白水摇头拒绝，理由很充分。
祂的病没好利索，未知的问题总想要个答案和结果。
然后就有了下面这句话：
“师傅，你知道一个叫陈圣雪的人吗？”
顾白水冷不丁的突然发问。
道人轻皱眉头，保持安静，不想说话。
于是，顾白水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答案。
祂找到了这座鱼塘的出口……在时间的尽头，一切开始的原点。
“你见过她。”
“偶遇。”
“她往时间尽头走，没有遭师傅你的毒手？”
道人无奈抬眼：“你把为师当成什么人了？”
“无冤无仇，怎么会欺负一个路过的小姑娘？”
顾白水笑了笑：“那神秀，普化，姬家主……”
“祂们是小姑娘吗？”
长生一脉有门训：出门在外不要随便诓骗无知的小丫头，坏了山里的名声，也太下作，让人瞧不起（特指某位排行第二的师兄。）
师傅总有道理，西王母算是老姑娘。
顾白水叹了口气，师傅一如既往的狡猾，不过自己想确定的事也够了。
那就下棋吧。
顾白水说：“我现在有六枚棋子。”
长生叹气：“你甚至很难赢一局五子棋。”
顾白水无动于衷，只是把棋子摆在棋盘上：
白水和黑水、灾厄和香火，神秀和……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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