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等我。”路明非回头，看着楼梯下面的男人。
安信义浑身满脸都是疤痕，已经结痂了，铺在他身上，他嵌套在锈迹斑斑的铁质阶梯上，这一幕像是某种抽象的后现代画作。
浑身是伤的男人目光坚毅，他沉默着跟在路明非身后，像是在苦行的老僧。
路明非轻声叹气，他知道自己赶不走这个叫安信义的日本人……或者说劝走他。
“大姐如果暴走了，我也要留下来制止她。”安信义把目光留在少年怀中的红发少女，“她是我送过来的，我要见证这场旅途的结局。”
路明非和男人沉默地对视了良久，最终转身，继续向着楼顶攀爬。
连续不断的鞋面踩在钢铁阶梯的铿锵声响起，像是铁匠在捶打刀剑，短暂急促而有力绵长。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路明非抱着少女走着，他身后是亦步亦趋武士一样肃穆的男人。
转过一个弯，明亮的天光洒下来，路明非顺着楼梯出口走上了这栋建筑的天台。
天台废弃良久，铁板和混凝土之间的缝隙里野草丛生……路明非有时觉得野草是很神奇的东西，它们甚至可以扎根在铁石中生长，高得让人生畏，好像它们可以饮铁水吃石丸来维持生命。
顽强地挣扎着生存下去，路明非忽然心里微微触动，低头看着少女苍白的睡颜。
“……你是谁？”路明非轻声问，“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他来到天台最中间的位置，盘膝坐下，把少女紧紧搂在怀中。
安信义坐在他的旁边，目光平静，微微抬头，此时万里无云，长空万里。安信义忽然觉得死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天气里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路明非……你不是很强吗？”他忽然开口，“你没有办法救一下大姐吗？”
路明非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盘膝而坐的男人，良久。
“……或许有，但是我没学会。”他自嘲地笑了笑，“自从回到这个世界，各种麻烦接踵而来，我都没时间好好打理自己的本事。”
“这样吗？真可惜。”安信义淡淡回答，像是在拉家常一样。
路明非把目光收回去，低头继续看着怀中的少女。
他愣住了，四周的场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鲜润的、张扬的翠绿色扑面而来，仿佛一望无际的森林。
阳光从密集的树叶背后透来，照亮路明非的眼睛。
他的瞳孔放大，全身过电一样微微颤抖。他又一次看见了小时候住的老房子，窗外挂满爬墙虎新生的枝条，阳光被滤成绿色才允许进入这间屋子。
他是个小小的孩子，等着爸爸妈妈下班回来。
另一个小小的孩子躺在他的怀里，双目渐渐失去了神采。
“哥哥，要活下去啊，”孩子轻声说，“我们都要活下去，生命是我们……仅有的一切了。”
“路鸣泽！？”路明非忽然慌张起来，抱着怀里的孩子轻轻摇晃，“你要死了吗？”
怀中的男孩瞳孔彻底放大，他微弱的心跳也逐渐止息。
为什么？
路明非忽然感到巨大的悲伤。
“嘎吱”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穿着黑色西服的小男孩从背后走过来，走到路明非身边，蹲下身，目露悲哀。
“哥哥……这是第几次遗憾？”他轻声说，“你还记得吗？”
路明非颤抖着身子，扭头，看着男孩金色的眸子。
“哥哥，大门被锁死了，有人在窥探整个世界。”路鸣泽轻轻抱住了路明非的头，像是安抚孩子一样，把下巴放在路明非凌乱的碎发上，轻声说着，“不要哭，也不要后悔，我来帮你……我们再来一次，打碎一切！”
“咔！”
大雨倾盆，老房子外的天空电闪雷鸣连绵不绝，空气中潮湿的味道弥散开来，像是老朋友一样拥抱着路明非的神经，在欢迎他的回归。
“哥哥，如果成功，就来见我。”路鸣泽把怀里的路明非轻轻推开，“我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哦，别让我失望啊。”
路明非迷茫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人声嘈杂，他坐在齐膝深的大水里，破碎的酒瓶碎片飘满了水面，陈年老酒的香气四溢，深红色的酒水微漾扩散开来，像是某人的血。
这片狭窄空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过来，他们惊讶地看着这个行事总有些柔弱的男孩，他好像换了个人一样，眉锋挺直，脸上的表情迷茫却并不像之前那样呆笨。
路明非低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锋利的酒瓶碎片把他的手和胳膊割得伤痕累累。几秒钟之后火烧般的疼痛传到了大脑，酒精渗入伤口，痛感越发剧烈。
他微微皱眉，手腕处苍白的眼色延展开来，伤口的鲜血瞬间化为透明，伤口像是合拢的嘴唇一样化为疮疤，眨眼间消失无踪。
“我要，去哪来着？”路明非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触控手机，面色大变。
这种手机绝不是2006年能出现的……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直到12年才见到这样的手机，苹果4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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