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那闻讯赶来的倒并不是顾行之所预计的苏北游或是程公公。
而是左和枫。
是的。
这位大内总管此刻竟然亲自赶过来了。
只不过看着那满地狼藉的打斗痕迹，血渍飚的到处都是，房屋坍塌，破败不堪，他也是愣了半晌。
等回过神来后，来到顾行之面前，用手指戳着他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你呀你，你让咱家说些什么好呢？
“明明出来之前已经告诉你，尽量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免得人心惶惶，可现在呢？整个东街那边全炸了！！”
顾行之神色平静，开口问道：
“人员伤亡怎么样？”
左和枫叹了口气：
“死了三人，重伤二十一人，轻伤一百六十八人，京兆府那边已经在着手安抚百姓，继续排除有可能埋藏的黑火药地点了。”
顾行之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说了一句：
“挺好。”
“好？”
左和枫有些沉默的望着他，神色复杂的说道：
“你觉得这是好事？”
顾行之转过头来，神色认真的说道：
“能将东街的伤亡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左和枫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只好说道：
“事到如今，你也别考虑东街了。
“反倒是陛下那边，她老人家在听到这事儿的时候是雷霆大怒，甚至闹得整个朝堂都为之震动。
“此等恶劣之事，别说大宣了，就是历朝历代以来，何曾有过？
“被逆贼杀到自家脚下，用黑火药炸伤百姓，这跟在天下人面前抽陛下的脸有什么区别？
“你呀，还是先想想，回去之后，该如何跟陛下交代！”
顾行之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没关系，我自会去向陛下说明，陛下若怪，便怪我一人就好。
“苏大人和程公公他们也都曾劝过我，要先救百姓来着，是我执意要继续追捕的。”
“你、你......哎！”
左和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拍着手掌，十分无奈：
“你说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呀？”
“图什么？”
顾行之想了想，平静的答道：
“朝廷是一个巨大的机器，而想要运转这个机器，就需要每个零件在自己的位置上同时发力。
“我所在的零件，职责就是追捕反贼。
“路上有伤亡是难免的事，我能做的，也只有在保证任务完成的前提下，尽量去降低这个伤亡。
“但如果说是因为顾及伤亡就取消行动，那跟因噎废食有什么区别？”
左和枫一愣，显然也是被他这番话呛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顾行之解下腰间悬挂的头颅，将她递给了左和枫，说道：
“至于这个，就是这天下楼在宣京分楼楼主的脑袋了。
“本来是想抓活的来着，但嘴太硬了，什么都没问出来，气不过就变成这样了。”
左和枫愣神之际，下意识的将脑袋接了过来。
做完这一切而后，顾行之这才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开口道：
“好了，那我就先回宫等候处理了，这里有左公公你在，我放心。”
说完，还不待左和枫回话，便已然跳到楼下，顺着大街朝紫禁城方向而去。
而回去的路上，顾行之甚至还特意绕道去了一趟东街。
一来，是想看看那里伤亡后的现场情况。
二来，也是想要借助具体的环境来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
虽然信奉除恶务尽这个道理，可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此刻的东街，除了黑火药中心爆炸范围方圆五百米内只有官府的人来来往往以外，其他的基本上也可以说是已经恢复了秩序。
胆小的，依旧躲在自己屋里，房门紧闭。
胆大的，却已经敢探出脑袋，看着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而其中，更有极个别头脑聪明的，甚至已然将天鹤阙今日莫名搬走一事，与今日宣京闹出的动静联系在了一起，得出了个惊人的结论......
顾行之游走在其中，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就像是个过客一般，只是审视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看着他们或悲伤、或庆幸、或心惊、或松神......
忽地。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目光停留在一处小摊前。
那似乎是个卖小手饰、小玩具的地方，只是此刻摊主已经因为害怕被波及的缘故而跑路了。
只有摊前摆放的那些东西还安静的躺在原地。
顾行之走上前去，兴许是兴致使然，又或许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只见他在小摊前，挑来拣去的寻找一番。
最终，挑中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碧绿石头。
那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在阳光的照耀下看起来熠熠生辉，晶莹剔透，他心里看着喜欢。
顾行之从荷包中取出一枚碎银，悄悄的埋在了其他玩具之下，这才将那块石头揣在怀中，继续朝前走去.......
全然没注意到。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人躲在受灾人群中，目光悄然的望着他的背影。
那似乎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遥望着浑身是血，连带衣衫也是破烂不堪的顾行之，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道：
“到底还是妇人之人了......
“若是一口气全将黑火药点了，又何至于让人家这么轻松的就抓住你了呢？
“不过，这好像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毕竟我的债也算还清了。
“只是，下一顿饭的着落，又该去哪找呢？”
————
也是在这一日。
后世史书记载：
元凤三年九月，有叛贼“天下楼”潜伏京城，以黑火药埋于各街各道，炸伤百姓，欲伺机扰乱天下。
宣帝闻言，龙颜大怒，于宫廷之内传出圣旨，晓喻四方。
自即日起，天下楼将视为叛朝逆贼。凡有踪迹，向官府告发者，赏银；凡伙同逆贼藏匿着，一旦经官府发现，诛连九族！
一时间，整个江湖都为之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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