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拼命忍住眼泪。
母亲这个角色，可能最爱你，也可能伤你最多。一个母亲的态度，往往决定了孩子能否有勇气去接住生命中所有的未知，能否自洽地和自己相处。
“今天她竟然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她替我养着。关于孩子的爸爸，她一句也没问，真的，苏苏，一句也没问。”陶嘉月还在情绪里。
摊牌之前，陶嘉月也惴惴不安，生怕给她妈又气坏了身子。但她实在太想要这个孩子了。
“所以，孩子究竟是谁的？”苏苒却忍不住了，想到今天早上的乌龙，她不禁冒汗。
陶嘉月直了直身子：“那个，我说了你别骂我……”
苏苒听了个离奇的故事。陶嘉月母亲的主刀医生，姓黄，荣城最着名的医学院毕业，留美博士，年轻，长得帅，陶嘉月对他很有好感。神女有意，奈何襄王已有女友，两个月前，陶嘉月带客户去酒吧，碰到黄医生一个人在喝闷酒。她结束应酬后陪他喝了几杯，才打探出黄医生和女友分手了，一个人借酒消愁。陶嘉月把黄医生送回家，俩人莫名其妙发生了关系。
“你怀孕的事和他说了吗？”苏苒最在意的是这个。
“没，”陶嘉月眼睛瞟了眼边上的冰可乐，想喝，又怕对孩子不好，忍住了，她满不在乎，“我也没想过要告诉他，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和他没关系。”
苏苒皱眉：“嘉月，你这故事不是编出来蒙我的吧？确定这孩子不是盛凌云的？”
苏苒回国后，她俩没正经谈过这个人。
“盛凌云？”陶嘉月失笑，“你怎么会想到他？”
苏苒一只手还搭在她肩上，侧目，认真观察她表情。
“好了，别用你那套什么微表情理论看我了。”陶嘉月把她脸推开，叹口气，“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吗？因为我觉得黄医生的基因好，智商高，重感情，如果要给我的孩子找个爸爸，我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选。至于盛凌云，我要是生了他的孩子，二十年后这世上怕是要再多个渣男或者渣女。”
“盛律师除了这点，其他各方面都很不优秀，你当真没对他动过心？”决绝如陶嘉月，苏苒都觉得不可思议。
陶嘉月也坦白：“他有段时间追我很紧，我说我没想过和他试试肯定是假的。但你知道我的，怎么甘愿做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和其他女人一样整天围着他转呢？你知道德睿的那个叫何初晴的女孩子吗？我亲眼见她在盛凌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就为了求他回心转意，听高舒秋说，何初晴原本是个多潇洒的女孩子，唉……这盛凌云实在害人不浅。”
何初晴，苏苒印象很深，当初在羽毛球馆里她打球打得健步如飞，像个奥运冠军。
“一个浪荡公子，会为了你放弃整片森林吗？骗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陶嘉月嗤笑。
和苏苒想得一样，她太骄傲了，怎会让自己再次落入这样的境地？掉过一次坑，连走在坑边上都避之不及。
“嗯，”苏苒心里的石头还没落下，“但你不告诉孩子的父亲，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他至少有知情权。”
“苏苏，不瞒你说，借精生子的想法我很早就有了，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看得上的人，都结婚了，没结婚的都不够格。当初碰到黄医生，我觉得他就是老天爷帮我选的，但他有女朋友，我这么做就太不道德了。再碰面时他竟然分了手，你说是不是老天爷在成全我？但看得出他对女友用情很深，况且分手了也能复合，如果他知道有这么个孩子，情况会变复杂。”陶嘉月声音里带着丝暗哑，“我不希望自己，也不希望这个孩子成为他们的搅局者。”
苏苒摸她头发，既心疼又心酸：“那你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了？”
陶嘉月已三十多，对女人来说是婚恋的最后机会，再不把握好就会成为硬伤。
很现实，也很无奈。
“嗯，我想好了，现在出去相亲，我这年纪怎么都被嫌弃，你知道我的，最受不了这个。既然我无法改变别人的眼光，就好好把握自己的生活吧。我喜欢孩子，女人不一定需要婚姻，但如果这辈子没有个孩子，我会觉得很遗憾很遗憾。”
越骄傲的人，内心其实越孤独。
“况且，我有能力养他，我爸妈也愿意帮忙，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他们支持我过自己的生活，我求之不得。”
苏苒点头，有时候人不够勇敢，只因有太多牵绊。如果每个女人都能不受世俗的羁绊，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那该多好？
“苒苒，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陶嘉月又把头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
这句话，她今天想问问她妈，终究没敢出口。
“你知道吗？”苏苒抚着她背，笑，“我曾想过有一天，我们两个都有一个孩子，然后我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真的？”陶嘉月反应了几秒，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亮亮看着她，“原来你有这样的心思？苏苏，你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暗恋我你早说啊，我一准以身相许了……”她撅起嘴要亲上来。
苏苒笑着躲开，坐回对面，陶嘉月情绪终被抚平了些。
看眼前鲜活的陶嘉月，肚子里竟有了个新生命，苏苒不敢相信。曾记几年前在手术台上，她握着她的手，两人一遍遍重复“一切都是老天爷最好的安排”。
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安排吗？
苏苒不知道。
陶嘉月眼里有光：“苏苏，我觉得生命是个很神奇的事情，现在我有了这个小生命，好像生活都有了动力。我每天都告诉自己，陶嘉月，你要做一个好妈妈，要每天都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种感受，苏苒何尝没有过？她眼泪快掉下来。
抬头，认真看陶嘉月，像冬去春来，重新焕发生机，许久，她缓缓说：“嘉月，你不需要成为更好的自己，你只需要更好地成为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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