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很害怕我。”
站在房间门口，张主任慈祥地笑着，浑然没有一丝高阶窥秘者的威严；但在孔沐尘的眼里，半机械化的他比魔鬼还要恐怖，满脸都是运转的零件，几乎不能用“人类”二字来称呼。
先前，吴主任击杀老季，吸收【灵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那种溢于言表的不屑，就仿佛端坐食物链顶端的强者，睥睨着底端任人宰割的牲畜。
若是说得再偏激一些，这样的行为与吃人何异？
怎能不害怕？怎能不生恨！
“实际上，这完全没有必要。”
然而，张主任却笑得愈发和善了，象征医者的白大褂覆盖着他金属化的体表，而后讲出了一句足以改变少年世界观的话——
“在这个世界，其实是有两套规则的。一套用于约束少数踏上【窥想道途】的人，另一套则拿来管理大部分碌碌无为的人。”
张主任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踏上道途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跃迁。在道途的终点，据说还有超越不朽的【仙佛】存在，祂们执掌永生不死的奥秘，被人类奉为神明。
如果普通人真的可以被称作是‘人’的话，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窥秘者因为沾染一丝神性，已经不完全算是人了。”
说到这里，张主任用鼻腔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素来慈祥的面目扭曲，展现出一抹稍纵即逝的狰狞，随即将双手背负到了身后。
“但窥秘者不是人，难道普通人就是人了么？‘人’是与‘动物’区分的；凡人活一世不过短短数十载，终身不得一窥真正的大道，又与蜗居井底的牲畜何异？弱肉强食，向来如此。”
“你说，对吗？”
张主任的身躯并不高大，但那话语中的分量就如同擂鼓一般，他的眼神落在身着病号服的少年身上，目光里充斥着身为上位者的怜悯。
“对......对吗？”
孔沐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大脑似乎宕机了。
人，怎么会是牲畜呢？
作为受过良好教育的少年人，他完全无法接受张主任的说辞，却又因为在收容所的见闻，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扑通、扑通......”
长期的监禁，已经让孔沐尘的心脏变得无比麻木，但身为一个曾经的小说家，他的思绪依旧敏感，顿时感受到了莫大的悲哀向自己涌来。
“拥有两套规则的世界......”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窥秘者们必然会拥有超然的权利和地位；更不用说在收容所这样失序的环境中，除了病人畸变成的【诡异】，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窥秘者的存在。
真相？公平？
呵呵！
在这里，
他们说你病了，你就是病了！
他们说你该死，那你就是真的该死！
“牲畜就是牲畜，越是临死越是疯狂，越是疯狂越是可悲。”
孔沐尘想到了那位吴主任的原话。
作为〖精神分裂症病区〗的主任；对方已经完全不把病人当“人”来看了，甚至于因为脱离普通人的生活太久，把自己视作了随意执掌生杀予夺的神明。
在这等第三境的窥秘者眼里，普通人愚昧而弱小，每个毛孔中都阻塞着凡俗之气；精神上还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只能任由收容所的规则宰割，可不就是两条腿的牲畜吗？
“这老季啊，也是个可怜人。被收容以后，老婆就跟别人跑了，家里就剩下个小女儿。
他大概是猜到自己的异常等级提升了，以后再也没了接受亲属探视的机会，见不到他那小女儿，这才迫不得已发疯的......”
不知怎的，少年的脑海里陡然响起了某个病患在走廊上告诉他的话；那话语如同针刺般扎耳、如同冤魂般绝望；教人热血从胸口上涌、直冲天灵！
他的瞳孔在因情绪激动而泌出的泪液中颤动，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老季临死前那痛苦而解脱的表情，也看见了其它病患眼底的疲倦和无奈。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尖锐，宛如刻刀般打凿着孔沐尘的心脏，令人在无力的同时深深愤怒，每一次呼吸脏腑都像是在抽痛。
向来如此，便对么？
十八岁，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尚未遭受现实中令人痛不欲生的捶打，怎能面色如常地坐看世间的不公？
“不......”
少年的内心在疯狂挣扎，委曲求全的本能和胸中积攒多时的郁气几番拉锯，最终化作一声抽干了全部勇气的断喝——
“不对！”
他还是吼了出来，将知世故而不甘沦于世故体现得淋漓尽致；双目中有怒意喷薄，燃烧着独属于年轻人的意气之火。
同时，他背靠着墙壁，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面前须发泛白的长者；倘若对方有更进一步的举动，那自己即使明知是以卵击石，亦要放手一搏！
“嗯？”
闻言，张主任双眼一眯，浑身属于高阶窥秘者的气息骤然升起，周遭的空气立刻收紧，仿佛坠入了刀山火海之中，到处都是危险的气机。
面对着如此威势，哪怕只是片刻，孔沐尘都觉得背后倚着的墙壁像是被抽走了，脊背后空荡一片，几乎难以支撑现在的站姿。
......
“不对么？看来你还是太年轻。”
然而，张主任的怒气只是泄露了短短一瞬，旋即便如同雨过天晴般消失，和蔼的伪笑重新浮现在他脸上，语气又变回了那个端坐办公室的〖梦癔症病区〗主任。
“我刚才说了，这个世界是拥有两套规则的。既然你在收容所悟道，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窥秘者】，那么便不再被那些针对普通人的法度约束。”
收起威压后，张主任淡淡地瞥了如临大敌的少年一眼，用那令人不适的和蔼口吻最后说出了几句话，随后主动离开，让出了门口位置：
“坑害护工的责任我不追究你，今天的顶撞我也当做没发生过，很快会有人带你去集体病房。
不过，既然你是窥秘者，那在异常等级提升到6级以前都可以出来闲逛。只是每周一仍然要来做出院评估，我想我已经交代得够清楚了。”
言罢，张主任就回到了隔壁办公室中。
喜欢诡梦之主请大家收藏：(m.qbxsw.com)诡梦之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