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鱼起身,拉开抽屉,取出一枚铜质旧徽章:边民互市管理处2013年度“守边先锋”。
她用指腹摩挲徽章背面一道细痕,那是十年前她第一次押运国产封装设备过境时,被边防哨所探照灯灼出的氧化印。
她没开灯,只借着平板幽光,将徽章翻转——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是楚墨当年亲手錾的:
“秤不准,不是砣轻;是杆子,被人悄悄换了支点。”
她把它放回抽屉最底层,合上。
此时,手机屏幕无声亮起。一条未署名短信浮出:
【刘桂香今早领到新版回收指南,社区公告栏贴了三张。
第三页新增条款:所有智能回收箱启用刷脸登记。】
飞鱼没点开附件图片,只将短信原文复制,粘贴进一个新建文档。
光标停顿半秒,她敲下最后一行字:
——人脸数据,从来就不是入口。是出口。
文档自动加密,存入「幻影·深寒」根目录。
文件名:「出口·未启封」。
灶台凉了,烟囱冒烟。
刘桂香把第三张新版《社区智能回收指南》塞进李婶家门缝时,指尖在“刷脸登记”四个字上停了半秒。
纸页边缘被她无意识掐出一道细褶——像一道没愈合的刀口。
她没立刻抽手。
而是仰起头,望着单元楼外新装的那台银灰色回收箱。
箱体锃亮,顶部嵌着三颗黑色圆孔,中间是广角镜头,左右两枚则是麦克风阵列,泛着冷而钝的光。
它蹲在梧桐树影里,不像便民设施,倒像一只刚落地、正缓缓睁眼的金属兽。
陈国强的声音又浮上来:“人脸数据比芯片还值钱。芯片烧了还能重做,脸刷一次,就刻进别人的账本里,一辈子都抹不掉。”
她转身下楼,脚步比来时沉。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是老周发来的加密短讯,只有一行字:“‘智眸科技’,注册法人:林秀云。持股92%。林秀云,郑卫国之妻。”
刘桂香站在小区门口小卖部阴影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糖纸,撕下一角,用指甲在背面划了三道横线——那是她和老周之间最老的暗记:事急,需面谈。
十分钟后,她坐在老年活动中心角落的塑料凳上,假装翻看《社区养老政策问答》,余光却牢牢锁住对面象棋桌。
孙有福正和人杀得难解难分。
他左手端着搪瓷缸,右手捏着黑卒,一敲一落,缸底“哐”一声闷响,震得棋盘上的红马都似晃了晃。
他额头沁汗,嘴里叼着半截烟,灰白眉毛拧成结:“这步棋不对!你这车压我炮眼,是想断我后路?——老周!来得正好,评评理!”
老周拎着保温桶走过来,笑呵呵掀开盖子:“刚炖的萝卜排骨汤,给各位老将补补脑。”他目光扫过孙有福缸底——那里贴着一枚铜钱大小的灰白薄片,边缘用耐高温胶仔细封死,不细看,只当是年久磕碰的旧痕。
没人说话。
可刘桂香看见,老周舀汤的手,在递到孙有福面前时,极轻地顿了一下。
拇指腹在缸沿内侧一抹,留下一道几乎不可察的微凸触感——那是白天特制压电陶瓷片的激活纹路。
当晚八点十七分,活动中心广场准时响起《东方红》前奏。
不是录音,是真人齐唱。
二十多个老人排成两列,每人手里一只搪瓷缸,筷子当槌,敲击节奏严丝合缝:咚、咚、咚——嗒!
咚、咚、咚——嗒!
每一下,缸底那枚薄片都在共振,将机械震动转化为特定频段的宽频热噪声,如无形潮水,漫过回收箱麦克风阵列的拾音阈值。
白天在三百公里外的工厂监控屏前,盯着后台数据流。
他没开灯,只让屏幕幽光映在脸上,像一层薄霜。
光标悬在“语音唤醒模块响应率”曲线上——昨夜是83.7%,今早跌至41.2%,此刻,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向零轴。
他调出声谱图。
噪音带宽覆盖1.2kHz–3.8kHz,正是设备语音识别引擎最依赖的基频共振区。
而搪瓷缸敲击的谐波峰值,恰好卡在2.31kHz——与回收箱麦克风内部MEMS传感器的固有谐振频率形成反相抵消。
这不是对抗,是驯服。用最土的办法,治最精的器。
第三天凌晨四点二十三分,系统后台日志自动归档。
一行不起眼的记录悄然生成:
【点位ID:YN-0719-A|语音识别模块连续72小时无有效触发|状态标记:失效(非硬件故障)】
白天截图,发给老周。附言只有两个字:“成了。”
老周没回。
但半小时后,刘桂香收到一条新通知——来自市环保局官微推送:《关于开展再生资源回收终端设备合规性突击检查的通知》,落款时间:今日上午九点整。
检查组带队人姓名栏,空着。
刘桂香站在回收箱旁,仰头看着那三颗黑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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