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累一走，我这心里头，上上下下更加没个安生，
而夏夏把她的盘古斧重新裹好，塞回暗格里，拍拍手，可眉头还拧着：“蝉姐，他最后那话，到底是几个意思？让是肯让了，偏还要占着太守的窝，这算哪门子的禅让？而刘备那边能依？别到头来，咱们忙活一场，反落个里外不是人。”
琳琅收拾着茶盏，轻声道：“我冷眼瞧着，王别驾是信了咱们的。刘使君那头，怕也是真怕了，不然，岂肯吐出州牧这颗印来？他提这太守之位，倒像是……找个台阶，也给自个儿，留条后路似的。”
“正是这话。”我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觉得手脚都有些发凉，“他怕那个刘大耳可能会假途灭虢，也怕咱们是另一头猛虎。让了州牧，是向咱们，也向他自己那点儿念想，表了态。留着太守，是向益州那些旧人，也向刘备，留个脸面，也留个想头。这人啊，优柔是真优柔，可这点子为自己打算的心思，倒不糊涂。”
“那咱们就真替他传这个话？”夏夏挨着我坐下，压低嗓子，“刘备诸葛孔明是何等样人？能容他这么犹犹豫豫的？”
“话自然要传，也必得传到。”我理了理袖口，那上面的缠枝莲纹路，此刻瞧着有些乱人心，
“不只传到，咱们还得让刘备觉着，这是刘季玉自个儿的主意，咱们不过是顺着水推舟，替他递个话儿。要紧的是，得让刘备觉着，答应这事，比不答应，于他来讲更便利。琳琅，晚晌的饭食，叫她们预备得清淡些，我这会子心里嘈乱，吃不下油腻的。”
琳琅应了，自去外头吩咐。
白袍悄没声地翻进来，低声道：“王累径直去了前头书房，进去约莫一刻钟，刘璋身边那个叫刘安的管事，就匆匆往驿馆那边去了，看方向，应该是刘备那边。”
我和夏夏对视一眼，夏夏轻哼：“倒是有点急了，这是赶着去通气，还是去探风？”
“怕是兼而有之。”我站起身，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刘备得了刘璋愿让城的准信，必是欢喜。可跟着听到还要留着太守的职位，那欢喜就要打个折扣了。接下来这三日，才是真真的风口浪尖。咱们这院子里，一应饮食用具，都让琳琅再细细查过。白袍，外头的事，多劳你费心。”
白袍点点头，身形一动，又隐到外头树影里去了。
这一晚，果然不太平。不是院子里不太平，是这心里，还有外头那看不见的动静。起更时分，外头巷子里狗叫得厉害，远远近近，闹了好一阵才歇下。二更天，前衙方向似乎隐隐有马蹄声，得得很是急促，但隔得远，听不真切。我们姐妹三个，和衣靠在榻上，谁也没心思真去睡。
夏夏抱着膝盖，耳朵支棱着；琳琅就着灯烛，有一针没一针地缝着个香囊，那线却老是打结。
“听，”夏夏忽然竖起一根手指，极轻地说。
我们都屏了息。喏喏的，带着夜里特有的寒意，过去了，
紧接着，却有一阵极轻微的、像是许多人的脚步声，从墙外极快地掠过，朝着府衙后街那边去了。
琳琅的手一颤，针尖扎了指头，沁出个小小的血珠，忙放进嘴里吮了，眼神却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我。
我摇摇头，示意别作声，心里头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刘备的人？还是刘璋自己调动的兵卒？这个时候，任何异动，都让人不得不多想。
直到后半夜，外头才渐渐静下来，静得只剩寒风刮过枯枝的声响，我们这才迷迷糊糊，各自歪着打了个盹。
天刚蒙蒙亮，琳琅便轻手轻脚起来，去小茶房里看火，
现在的我哪能躺不住，也起身，推开半扇窗。晨雾比昨日还浓些，白茫茫地罩着庭院，几步外就瞧不真切。
空气里有一股子泥土和落叶的潮湿气味，凉浸浸地扑在脸上。
“蝉姐，你瞧。”夏夏不知何时也过来了，指着院墙根下。
我顺着看去，只见靠墙的泥地上，有几个新鲜的、略显凌乱的脚印，看大小式样，不是我们院里人常穿的软底鞋，印子不深，但轮廓分明，是夜里留下的。
我和夏夏都没说话，心里却是一样的念头：昨夜，果真有人摸到附近来过。是探子？还是别的什么？
早膳是清粥并几样酱菜，我们默默用了。
刚撤下去，院门就被叩响了，是府里日常来送东西的小丫头秋穗，提着个食盒，说是厨房新做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主公让送些来给姑娘们尝尝。
琳琅接过来，笑着谢了，顺手抓了把铜钱给她买果子吃，
秋穗接了钱，却磨蹭着没立刻走，眼睛往屋里瞟了瞟，小声说：“琳琅姐姐，外头……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哦？怎么不一样？”琳琅拉着她，在廊下低声问。
“我也说不好，”秋穗挠挠头，“就是感觉，巡院的护院大哥们，好像比往日多，也走得勤。还有，早上我去大厨房，听见管采买的王大娘跟人嘀咕，说这两日往驿馆那边送的时鲜菜蔬，份例加了足足三成，还都是顶好的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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