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独立团团部内，一盏马灯在木梁下摇晃，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满墙作战地图。
孔捷盯着地图上标注的晋南铁路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缴获的日军将官刀——刀鞘上"原田"二字被刮得只剩残痕。
"老李，你说余继承这小子……"孔捷突然转身，烟斗在桌角磕出火星，"跟国府那帮人混在一起，会不会被腐蚀了？"
李云龙正翘着二郎腿擦拭王八盒子，闻言嗤笑："你孔二愣子也学会操闲心了？当初在大夏湾，谁嚷嚷着''小余是咱独立团的种''？"
"此一时彼一时！"孔捷拍案而起，震得地图卷轴哗啦作响，"现在他要见的是魏俊如！国府那套封官许愿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过！"
吱呀——
木板门被推开，旅长大步踏入，马靴上的土块簌簌掉落："吵吵啥呢？十里外都听见你俩嚷嚷！"
两人瞬间僵住。李云龙讪笑着藏起手枪，孔捷的烟斗险些烫了手指。
"报告旅长！我们在讨论……讨论余继承同志的思想觉悟！"孔捷急中生智。
旅长摘掉皮手套，露出玩味的笑："怕他被青天白日勋章晃花眼？"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日军罐头，"知道这是什么？"
"牛肉罐头啊。"李云龙咽着口水。
"错！"旅长啪地拍开罐头，露出底层夹带的樱花膏药旗，"这是糖衣炮弹——但余继承会把糖衣剥下来当绷带，炮弹壳改成土地雷！"
三日后，晋南重镇临汾。
官邸的西洋座钟敲响十下，余继承跨过满地阳光拼花瓷砖，胸前的八路军臂章与满室将星勋章格格不入。
"余团长少年英雄！"魏俊如起身相迎，上将肩章上的金穗微微颤动。他刻意略过"营长"称谓，余光瞥向副官端着的红绒托盘——青天白日勋章在绸缎上泛着冷光。
寒暄过后，魏俊如突然叹息："汪兆铭在南京搞什么''和平建国''，日军对襄阳的攻势愈发凶猛，余团长如何看待时局？"
"伪政权不过冢中枯骨。"余继承轻叩茶盏，清越瓷音在厅内回荡，"日军强攻襄阳，实为夺取宜昌作铺垫——"他起身走向壁挂地图，手指划过长江水道："控制宜昌，则掌控川江航运命脉；截断重庆与华东联络，则抗战中枢成孤岛。"
满座哗然。几个国军参谋交换眼神，他们刚收到的密电显示：日军第11军确实在向宜昌方向秘密增兵！
"依余团长之见，华夏该如何破局？"魏俊如目光灼灼。
余继承的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惊疑的面孔，缓缓开口："诸君可知，日本国库黄金储备已不足开战初期的三成？"
他抓起茶几上的锡制烟盒："就像这盒子，外表光鲜，内里早被掏空。"烟盒坠地，滚出半截受潮的卷烟，"其钢产量不及美国十分之一，日本现存石油储备仅够维持一年半，准确的说是四百八十天，橡胶库存不足战前三分之一，去年生铁产量被美国甩开八倍——除了铤而走险南下抢夺资源，他们别无选择！"
魏俊如的茶杯停在唇边。军需署长手中钢笔啪嗒掉落。这个数据与军统最新情报完全吻合，他今晨才从经济部绝密简报上看到，此刻竟被一个八路军团长当众披露！
"最迟1941年底，日本必将与英美开战。"余继承语惊四座，"届时华夏战场压力骤减，便是反攻之时！"
"如何熬过这两年？"魏俊如身体前倾，上将风仪荡然无存。
余继承蘸着茶水在檀木桌上勾画一把军刀："其一，激化日军内部矛盾——诸君可记得''二二六事件''？少壮派军官擅杀大臣，这等下克上传统，正是他们的阿喀琉斯之踵。"
"其二，陆海军之争。"他手指分划南北，茶水在桌沿分裂成两道溪流，"关东军要北进苏联，海军要南取南洋，两派在军费分配上早已势同水火。就像这茶水分流，日军战略已成无头苍蝇！"
"更致命的是其内部倾轧。"余继承蘸着茶水在檀木桌上勾画，"陆军主张北上进攻西伯利亚，海军坚持南下夺取荷属东印度——"
突然，他甩出枚弹壳："此为何物？"
"7.7毫米友坂步枪弹。"魏俊如副官脱口而出。
"错！"余继承将弹壳倒转，"这是海军陆战队使用的九九式步枪弹——上月华中日军向关东军索要五百万发弹药，关东军却给了海军制式子弹！"
满室死寂。这个细节连日军内部都只有少数高层知晓！
茶水漫过雕花桌沿，滴在波斯地毯上："至于汪伪政权……"余继承冷笑，"周佛海上月与国府高密会时怎么说来着？''曲线救国终须直道而行''？"
"砰！"
魏俊如失手打翻茶盏。这是军统绝密情报，在场参会者除了魏俊如自己，就只有军情室的两位军官知晓，竟被眼前青年随口道破！
"最后，我有个不情之请。"余继承突然向魏俊如敬礼，"希望能面见陈纳德上校。"
满室再度骚动。美国志愿航空队刚进驻昆明，其指挥官克莱尔·李·陈纳德的行踪属最高机密！
"陈纳德上校是谁？。"魏俊如目光如炬，但是口风非常紧。"余团长为何要见他？"
"因为未来两年制空权将决定华夏命运。"余继承指向地图上的滇缅公路，"我需要他帮忙训练一批会用美式无线电的观察员——当然，设备由第一战区提供。"
他突然露出狡黠笑容："毕竟，用美国零件组装的电台，才能精准呼叫美国航空队的炸弹。"
黄昏时分，余继承走出官邸。魏大勇接过红绒托盘，青天白日勋章在夕阳下泛着蓝色。
"团长，这玩意咋处理？"
"熔了打手术刀。"余继承扯下勋章扔进托盘，"郝兽医那边急需医疗器械。"
卫立煌站在二楼窗前，目送吉普车卷尘而去。副官忍不住开口："长官，此人若不收编……"
"你见过猛虎能被铁笼豢养？"卫立煌抚摸茶渍未干的桌面，"通知兵站，把我许诺过的那些美械弹药给他——这样的刀，只能借，不能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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