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渐浓，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路边的小吃摊也开始升腾起烟火气和香味。
沈清逸的车准时停在楼下，五分钟，多一分钟都没有。
叶离下楼时，他已经靠在车边等着，见她出来，很自然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上车。”他声音平静，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观察着她的脸色，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休息好了。
叶离没说话，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沉默着上了车。
车子缓缓驶入流光溢彩的车河，向着他说起的那家私房菜馆而去。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舒缓的轻音乐在流淌。
叶离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光影在她侧脸上明明灭灭。
沈清逸也没多话，只是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然后就专注地开车，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
这家私房菜馆藏在一个老小区里，外头瞧着环境着实很一般，因为这个小区的时间实在是长了，肉眼可见的破旧。
但是走进去以后就会发现，老板将店里装修得古朴雅致，和外面简直天差地别。
眼下是饭点，正是店里人最多的时候。
好在沈清逸提起订了包厢，一来就直接入座。
砂锅粥是这家店的招牌，被热气腾腾地端上来，米粒熬得几乎化开，里面是鲜甜的虾蟹和菌菇，粥面上撒着翠绿的葱花和细碎的炸金蒜，香气扑鼻。
服务员还送上来几碟清淡精致的小菜佐粥，瞧着挺清爽开胃的。
叶离之前还觉得自己没胃口，但热粥下肚，暖意从胃里蔓延开，胃口好像就被提了起来，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不紧不慢，动作斯文。
沈清逸吃得也不多，更多时候是在看她吃，偶尔用公筷给她夹一筷子远处的菜。
“味道还行吗？”他注视着叶离，忽然开口问道。
“嗯，挺好。”叶离点点头，粥很香，火候也到位，其他的菜味道也很好，挑不出毛病。
一顿饭吃得安静而寻常。
沈清逸的视线落在叶离脸上，看她微微低头，吹散热气，再小口送进嘴里，脸颊因为暖意而透出淡淡的红晕，长睫在眼睑下方投出小小的扇形阴影。
包厢里柔和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久违安宁的轮廓。
他不自觉微微弯唇，因为她眼下乖巧吃饭的模样心软成了一滩水，可他又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他和叶离上一次这样子面对面，心平气和地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沈清逸感觉自己的记忆像被水浸泡过的墨迹，边缘模糊不清。
即便他在努力回想，也只能捕捉到一些零碎的片段，而不愉快的回忆占据了大部分。
似乎是某个寻常的晚上，餐桌上摆着几道他爱吃的菜，他因为一个棘手的并购案而心不在焉，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
她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随口敷衍了一句。
她沉默下来，之后两人便在一种压抑的寂静中各自吃完，他草草起身起来，留下她一个人枯坐在饭桌前。
那是“心平气和”吗？
现在想来，不是，那只是被忽视的无奈，是疲惫到连争执都懒得发生的沉寂。
再往前呢？
争吵似乎成了常态。
为了一点小事，为了一句无心的话，为了一次次的期望落空，也为了一些......后来被证明是误解与挑拨的所谓“事实”。
饭桌本就是他们难得可以聚在一起的机会，却因为他们成了另一个战场。
或者，更常见的是，他们开始默契地避开对方，不知道是厌恶还是害怕，反正到了最后，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一个人坐在空荡的餐厅，食不知味。
一切好像就在昨天，那些尖锐的言语、冰冷的对视、摔门而去的背影还历历在目，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的窒息感还能隐约记起。
可又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久到此刻看着她安静吃饭的模样，那些激烈的情绪都褪了色，成了黑白默片里的模糊影像，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无尽疲惫与深切惘然的滞重感，淤积在心底。
原来，仅仅是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吃一顿饭，不夹带任何硝烟与猜忌，竟也成了一件难以确认是否真实存在过的事情。
这种认知让沈清逸胸腔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涩然。
他错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寻常时刻？
又亲手将多少这样的可能，推向了不可挽回的境地？
“怎么不吃了？”叶离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拉回。
她拿着勺子的动作微微顿住，抬眸看向他时，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他面前的粥几乎没怎么动。
沈清逸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已经有些温凉的粥送入口中。
米香依旧，鲜味犹存，但划过喉咙时，却仿佛带着细微的砂砾感。
“没什么。”他咽下粥，声音平稳，“就是想起了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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