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老城区，夜色深沉。狭窄的巷子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和劣质煤球燃烧的呛人味道。叶无道抱着昏迷不醒、浑身湿透冰冷的苏墨白，如同受伤的孤狼，踉跄着穿行在迷宫般的小巷中。左肩的伤口在每一次颠簸下都传来钻心的剧痛，失血带来的寒冷和眩晕感如同附骨之蛆。怀中的苏墨白气息微弱，身体不时无意识地抽搐一下。
终于，那扇被炸得稀烂、只剩下半截门框的“回春堂”绿色木门，出现在巷子深处。门内黑洞洞的，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弥漫着硝烟、血腥和草药混合的诡异气息。
叶无道没有丝毫犹豫，抱着苏墨白，一步跨过破碎的门槛，踏入这片充满死亡记忆的陋室。
堂屋内一片狼藉。墙壁上布满弹孔和爆炸冲击的裂痕，地上是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散落的药柜碎片、破碎的瓦罐。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尚未散尽。角落里，那个白大褂依旧蜷缩在那里，昏迷不醒。
叶无道将苏墨白小心地放在唯一还算完整的八仙桌上。冰冷的桌面刺激得苏墨白身体又是一阵颤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仇九！”叶无道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堂屋里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里间的蓝布帘子被掀开。佝偻的身影扶着门框，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正是鬼医仇九！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如同蒙上了一层死气。枯槁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发紫。胸前的灰色长衫上，浸染着一大片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那是他强行施展鬼门第九针遭受反噬喷出的心头精血！他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随时会倒下，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依旧如同寒潭深处的冰棱，锐利而疲惫地扫过叶无道和他怀中的苏墨白。
当他看到苏墨白那苍白如纸、气若游丝、浑身湿透冰冷的模样时，深陷的眼窝里，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难以置信，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救她！”叶无道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自己则背靠着布满弹孔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的剧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也到了极限，但苏墨白的伤更重，更致命！尤其是从高空坠河带来的内腑震荡和溺水窒息！
仇九浑浊的目光在叶无道染血的左肩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极其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不再看叶无道，佝偻着背，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一步一步挪到八仙桌前。
枯槁的手指搭上苏墨白冰冷的手腕。仇九闭上眼睛，凝神感知。几秒后，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骇然的精芒！他对着叶无道做了几个极其急促的手势，指向苏墨白的胸口和头部，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做出呕吐和窒息的动作，最后双手猛地向外一分，做出一个“爆裂”的手势！
意思极其明确：内腑严重震伤！脑部缺氧窒息性损伤！随时可能脏器衰竭或脑死亡！极其危殆！比之前林清漪的透支状态凶险十倍不止！
叶无道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看着仇九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疲惫和凝重的眼睛，又看了看八仙桌上那如同破碎瓷器般的苏墨白。他知道，仇九自己也已是油尽灯枯，强行施展鬼门九针的反噬足以要了他的老命。再让他救苏墨白…
“救活她！”叶无道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命令，“条件随你开！任何代价！”他知道这很自私，很冷酷。但苏墨白不能死！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她是撕开“老师”和司徒家阴谋的关键！而且…他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两次，不是为了让她死在回春堂这张破桌子上！
仇九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浑浊得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睛，死死地、直直地盯住了叶无道。那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以及…一丝深藏的、近乎绝望的悲哀。
他枯槁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如同鹰爪的手，指向叶无道，又指向自己剧烈起伏、如同破旧风箱般的胸口。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摇了摇头。
那意思，清晰无比：救她，可以。但代价，是我的命。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仇九那艰难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堂屋里回荡。
叶无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染血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墙壁的弹孔里。他看着仇九那双充满死寂和决绝的眼睛，看着八仙桌上气若游丝的苏墨白。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他的心头。
用一条命，换另一条命？用这个神秘老鬼的命，换苏墨白这个带着致命秘密的女人的命？
值得吗？
没有答案。只有冰冷的现实摆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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