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冷雨敲打着窗玻璃，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心脏上。周一的晨光苍白无力地爬上404寝室的窗台时，我盯着天花板上那片被雨水洇湿的霉斑，形状像极了被撕碎的世界地图——地中海的位置，本该贴着“永远”标签的四叶草书签，如今只剩一片空洞的潮湿。
镜子里的那张脸陌生得可怕。眼窝深陷，蒙着一层熬夜的灰翳，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像荒芜的废墟。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像被暴风雨蹂躏过的鸟巢。嘴唇干裂起皮，抿着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苦涩。这哪里是那个意气风发、在篮球场上追逐胜利、在星空下勾勒未来的江临？分明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江哥？”周遇安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他递过来一包温热的豆浆和两个包子，“吃点？”
我摇摇头，胃里像塞满了冰冷的铅块。喉咙发紧，连吞咽唾沫都觉得费力。
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暖气片烘烤出的干燥气息。物理课上，老刘在黑板上画着复杂的洛伦兹力轨迹，粉笔敲击黑板的哒哒声像催眠的鼓点。我的视线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上面是上周叶瑶用蓝色圆珠笔画的可爱考拉，旁边写着“禁止在磁场中打瞌睡”。如今，那考拉的笑容显得如此刺眼。我的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江临！”老张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好奇和探究。我猛地惊醒，慌乱地抬起头。
“没睡好？”老张皱着眉，犀利的目光像手术刀，轻易剖开了我拙劣的伪装。他走到我课桌旁，手指点了点我空白一片的笔记本，“魂丢马里亚纳海沟了？还是洛伦兹力把你的脑电波都偏转了？”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火辣辣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地挤出几个字：“没…没事，老师，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就站后面醒醒神！”老张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机械地站起来，挪到教室最后面冰冷的墙壁前。背靠着墙，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校服渗入皮肤，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楚和难堪。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熟悉的角落。
叶瑶坐得笔直，侧脸对着我，正专注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流畅，神情平静得像一泓不起波澜的深潭。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仿佛那个被罚站、狼狈不堪的人，与她毫无瓜葛。
沈听语就坐在她旁边，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镜片后的眼神像精准的传感器，捕捉到了异常数据，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继续她的演算。
周五下午放学的铃声，像是刑满释放的信号。我几乎是逃离了教室，逃离了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和令人窒息的空气。走出校门，冷风一吹，混沌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点，但心口的空洞却更加清晰。
鬼使神差地，我拨通了温意的电话。
“喂？江临？”电话那头传来温意略带惊讶的声音，背景是嘈杂的街市声。
“温意…”我的声音一出口，就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脆弱和哽咽，“我…我和叶瑶…分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的寂静，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我听到了温意轻轻吸了一口气的声音。
“在哪？”她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站着别动，我来找你。”
我们在学校附近那家熟悉的奶茶店坐下，店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奶香。温意给我点了一杯滚烫的热可可，自己面前放着一杯柠檬水。
“说说吧。”她双手捧着杯子，指尖有些发白，眼神温和而平静，像一片能容纳所有风暴的海。
我语无伦次地讲述着，从换座位后的冷漠，到那些刻意的疏离和敷衍，再到那个寒夜里猝不及防的判决。委屈、不解、愤怒、巨大的悲伤，像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说到最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视线也模糊了。
温意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评判。直到我再也说不下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里，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江临，”她伸出手，隔着桌子，轻轻覆盖在我冰凉的手背上，她的掌心带着暖意，“那种感觉…我知道的。”
我猛地抬头看她。
她扯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眼神望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车灯，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像被人从温暖的春天，一脚踹进了冰窟窿。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天还笑着拥抱你的人，今天怎么就能用那么冷的眼神看你。好像…好像所有的过去，所有的好，都是假的。对吧？”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却如同一把神奇的钥匙一般，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我心中那扇被委屈紧紧锁住的闸门。刹那间，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重重地砸在桌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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