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止戈的话非但没有使那人闭嘴,他反而抬手指向殿内壁画,又指向地上的三名女子。
“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还不让人说了?”
“好端端的娘子,进了这殿,看了这画,便一齐见了地狱、遭了拔舌之刑。若说是巧合,哪有这般巧法?”
“若说是画有问题,为何先前无事,偏生苏娘子来画了几日,便出了这事?”
他猛地回头,手指隔着距离,狠狠指向镇定站在殿里的苏赢月。
“八字全阴,这是苏娘子无可更改的命数,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指向慧明,“方才这位小师父也说了,全阴之体,最易感阴邪。”
“所以,苏娘子画这地狱变相,本就是以阴引阴,以邪招邪啊!”
“说得好像是有些道理。”
有人认同点头。
“所以,这哪里是在作画,分明是在以自身为引,将地狱变相这画里的幽冥鬼气,一点一点给‘勾’出来啊!”
“你胡说!”张悬黎气得脸色通红,作势就要冲过去。
苏赢月却抬手拉住她,对她摇摇头。
那人却更加来劲,唾沫横飞。
“我是不是胡说,大家心里自有分明。之前大相国寺画了那么多神鬼地狱壁画都没事?为何苏娘子一画,小和尚就见鬼眼转动?三名娘子就齐齐晕厥,堕入拔舌地狱的幻象?”
“还有,”他眼珠一转,环视着众人又道:“诸位再想想,苏娘子与沈提刑办了那么多案子,哪一桩不是与横死、冤魂、诡秘异事沾边?”
“她一个闺阁女子,本不宜抛头露面,却偏偏不畏人言,非要随沈提刑查案。如今看来,只怕不是不畏,恐怕是有意招引。如此想来,不今岁汴京每月都会发生诡案,也就说得通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陆珠儿一笑。
“这位、大哥?”她笑盈盈开口,“你这张嘴,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蒋止戈配合一笑。
不等对方反应,陆珠儿语速加快,话语如撒豆一般,袭向那人。
“你当什么鬼、邪气啊,是那么好招引的?我常年与尸体打交道,若按你所说,我岂不更该招引无数,早就被无数鬼、阴祟缠身,神志不清了。”
她又一笑,却丝毫没有温度,“可我如今站在这里,神智清明,还能看出……”
她微微一顿,看了蒋止戈一眼,这才又看向那人,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还能看出你是个辽国细作。”
就在她“作”字出口的刹那,蒋止戈身形一闪至那人身前。
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把死死攥住后颈的衣领,整个人双脚离地,而后砰的一声闷响,便被蒋止戈单膝压在地上,脸颊紧紧贴着地面。
蒋止戈更是将其身体反扭,咔咔几下卸了他的身体关节。
一切发生的似迅雷,等众人反应过来,骇然惊呼,那人已动弹不得,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惊慌。
“你、你们,怎可如此污人清白,我家世代居汴京。”
“是吗?”蒋止戈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世代居汴京怎么讲话会有幽州口音?”
陆珠儿则一把捋开他的衣袖,“还有你这手臂上的鹿纹,这可不是世代居汴京的人该有的东西。”
蒋止戈:“我记得这是辽人探子组织魅影的标记。”
闻言,那人也不再装,虽被他死死压着,却啐了一口,双眼赤红,不服地咆哮。
“呸!南人,爷爷我就是大辽魅影又如何?你们这些南蛮子,以为抓住爷爷就赢了?做梦!”
“汴京城迟早要被我大辽铁蹄践踏,你们的皇帝,早晚要跪在我主脚下称臣。哈哈哈……”
蒋止戈面色一寒,压在他身上的膝力道骤增,同时一手精准地卸掉了他的下颌关节。
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狂笑与咒骂戛然而止,化作一串痛苦之声。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瞪着。
门口众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
沈镜夷上前两步,看着惊魂未定的众人,声音沉稳道:“辽谍其心险恶,方才种种怪力乱神之说,蛊惑人心之词,意在制造恐慌,不足为信。”
众人点头,随即离开。
苏赢月从殿内走出来。
张悬黎扶着她,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随即看向陆珠儿,疑惑道:“珠儿,你是怎么发现他是辽贼的?”
陆珠儿一笑,“他抬手指月姐姐的时候,力道太猛,手臂上的鹿纹露出了一半。”
“再加上之前,蒋大哥模仿过辽贼口音。”
“阿弥陀佛。”净慧开口,“陆小娘子真是眼明心亮,一眼便认出这辽贼。不然由他心口雌黄,煽风点火下去,定会搅乱人心,更会让苏娘子无端蒙受不白之冤。”
“其坏我佛门清净,乱我朝民心,行径令人发指,贫僧身为画壁之事主事,难辞其咎。”
他说着上前,对着沈镜夷躬身,宽大的僧袍,恰拂过趴在地上的辽贼的头。
沈镜夷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平稳开口。
“净慧师父言重了,辽贼狡诈,潜藏深远,非一眼可识。”他语气不疾不徐,彷佛只在就事论事。
“至于惊扰香客、毁寺清净之事,待真相水落石出,自有论断。如今当务之急,是查明究竟是何缘由致人迷幻昏厥。”
沈镜夷目光便转向蒋止戈,“休武,将他押回提刑司。仔细审,看看他背后还有多少‘鬼’。”
他说这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净慧一眼。
“是。”蒋止戈应声起身,手臂用力,就要提起那辽国探子带走。
然,他刚一发力,便觉有异,手中的人毫无挣扎之态,且略感沉重。
蒋止戈神情一凛,迅速低头查看,只见那辽国探子头颅无力垂着,双目圆睁且空洞无神,嘴角更是蜿蜒出一道漆黑的血迹。
他伸手探去,鼻息全无,脉搏静止。
蒋止戈脸色骤变,立刻又探其颈侧,又翻开其眼皮细看,随即抬头,声音里带着震惊,对沈镜夷道:“他死了!”
沈镜夷眸子轻轻一缩,苏赢月猛地抬起脸来。
烈日映照,蝉鸣声后,殿门处陡然鸦雀无声,二人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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