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垂泪 - 轮台诏书的救赎(公元前89年)
1:长安孤烛,白发人哀
(公元前91年冬 - 公元前90年)
长安城的雪,下得格外早,也格外冷。征和二年的冬天,似乎要将整座帝都冻僵。未央宫高大的殿宇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朱红的宫墙在惨白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刺眼。沉重的压抑感,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一个宫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甘泉宫深处,汉武帝刘彻的病榻前,炭火烧得很旺,却驱不散那侵入骨髓的寒意。他斜倚在厚厚的锦衾中,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浑浊而空洞地望着雕刻着蟠龙纹的殿顶。他瘦得脱了形,曾经引以为傲的帝王威仪,被病痛和衰老消磨殆尽,只剩下一个伤痕累累的老者。
太子刘据的死讯,如同一柄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不容触碰的地方。那个宽厚仁孝的长子,那个他亲手教导、寄予厚望的帝国继承人,那个因为一场由猜忌、奸佞和失控的愤怒交织而成的风暴而被逼上绝路、最终自刎的儿子……真的没了。
“据儿……”刘彻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浑浊的泪水沿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无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手背上。他闭上眼,脑海中却满是当年那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朝他跑来,奶声奶气地喊着“父皇”,扑进他怀里;是他成年后被自己斥责后,依旧恭敬垂首的隐忍模样;是那些他曾亲口赞许“类我”的奏对言辞……这些鲜活温暖的记忆,如今都化作最冰冷的锥刺,反复戳刺着他的心。
“陛下,”一个苍老而带着恐惧颤抖的声音在榻边响起,是宦官总管苏文,“该……该进药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玉碗,头几乎垂到了地上,不敢看皇帝的眼睛。正是他和江充,是这场巫蛊惨祸的直接推手!太子死后,他日夜活在恐惧中,生怕哪天皇帝从悲痛中清醒过来,第一个清算的就是他。
刘彻没有睁眼,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苏文如蒙大赦,抖着手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弓着腰,几乎是倒退着溜出了寝殿,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殿内又恢复了死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刘彻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他曾经无比信任、如今却让他想起无边悔恨的面孔——丞相刘屈氂(在指挥平叛太子“叛乱”后更受重用)。刘屈氂垂手侍立在一旁,神情看似恭谨,眼神深处却藏着难以掩饰的得意和算计。皇帝的精神崩塌,正是他巩固李氏外戚(李广利、李夫人一脉)权势的良机。他正盘算着如何彻底扳倒卫氏残余势力,将未来的皇位继承人牢牢掌控在与自己利益攸关的钩弋夫人之子刘弗陵身上。
“丞相,”刘彻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长安……可还安稳?”
刘屈氂立刻躬身,话语滴水不漏:“陛下安心养病,长安一切安好。些许宵小,依附太子谋逆者,皆已伏法。京兆尹与执金吾日夜巡防,万无一失。”他只字不提长安街头巷尾仍未消散的血腥味和弥漫在百姓间的惶恐与悲戚,不提那些被株连的无辜者家破人亡的哭声。他要维持一种“叛乱已平、海晏河清”的表象,哪怕这表象建立在数万生灵的枯骨之上。
刘彻的目光在刘屈氂脸上停留片刻,那洞悉世事的锐利似乎短暂地闪回了一瞬,最终又归于沉寂的疲惫。他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悔恨如同毒藤,在他心底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几乎窒息。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巨大的悲痛和难以启齿的愧疚让他下意识地逃避真相。他不敢去想,不敢去深究,怕那血淋淋的事实会彻底击垮他残存的精神支柱。他宁愿相信儿子是真的“反了”,这样,他狂暴的镇压似乎才有那么一丝正当性。可内心深处那个微弱的声音,那个属于父亲的声音,却在日夜泣血哀鸣:据儿……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本章警示: 权力的巅峰常伴着孤独的寒凉。武帝浑浊的泪与苏文退下时的冷汗提醒我们:纵是九五之尊,亦难逃亲情的清算与良知的拷问。逃避真相,只会让伤口在暗处溃烂。
2:高寝郎叩阍,一线天光
(公元前89年初)
时间悄然滑入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武帝的病时好时坏,身体的衰败加剧了精神的萎靡。长安的政治空气依旧沉闷压抑,人人噤若寒蝉。江充虽死,苏文等宦官势力依旧盘踞,丞相刘屈氂借“平叛”之功,权势熏天。朝堂上,再无人敢公开提及“巫蛊”二字,更无人敢为死去的太子发声。那段血色的记忆,仿佛被刻意埋进了历史的尘埃里。
然而,在远离权力核心的汉高祖刘邦祭庙(高寝)中,一个守护祖宗陵寝的低阶官员——高寝郎田千秋,内心却翻腾着难以平息的波澜。他官职卑微,秩不过六百石,默默看守着冷清的庙宇,日复一日地擦拭着高祖的神位。他并非勋贵之后,也无显赫门第,只是一个读了些书、心中还装着古训和道义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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