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7年的春天,来得迟疑而暧昧。凛冬的余威尚未完全散去,沛县的土地上仍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脏兮兮的残雪,固执地占据着背阴的角落和犁铧未曾触及的田埂。但向阳的坡地上,已有零星的、怯生生的绿意顶破冻土,贪婪地吮吸着日渐温暖的日光。风依旧料峭,却已失却了寒冬那种刮骨剔肉的狠厉,转而带上了一丝湿润的、属于泥土解冻和草木萌发的腥甜气息。
沛县军师将军府内,炭火依旧燃着,但已不再是为了驱散彻骨的严寒,而是为了驱散那股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的、无形的紧张与湿气。府厅正中,那巨大的沙盘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其上代表各方势力的旗帜密密麻麻,颜色各异,犬牙交错,构成一幅混乱而危险的图画。
赵政负手立于沙盘前,目光沉静,仿佛要将那泥沙堆砌的山川城池、那各色小旗代表的万千兵马,都刻入脑海深处。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缓缓滑动,感受着那粗糙的木质纹理。
萧何与曹参分立两侧,神情凝重。周勃、韩信等核心将领也肃立一旁,目光紧紧跟随着赵政的指尖。
“消息都确认了?”赵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确认了,军师。”墨影统领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巨鹿……大局已定。项羽杀宋义,夺兵权,破釜沉舟,渡漳河与秦军主力决战。王离被生擒,其部二十万长城军……或降或散,几近全军覆没。章邯率残部退守棘原,士气低落,已无力再战。”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二十万……长城军……”曹参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向来以勇猛沉着着称的将领,脸上也露出了骇然之色。那是曾经北逐匈奴、威震塞外的精锐,是大秦帝国最坚固的盾与最锋利的矛之一,竟然……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周勃紧握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沙盘上巨鹿的位置,仿佛能透过这模型,看到那片尸山血海的战场,感受到西楚霸王那撼天动地的勇武。
韩信的目光则更为复杂,有震惊,有向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激发起的争强好胜之心。破釜沉舟……何等气魄!何等决绝!
萧何则是长长地叹息一声,带着智者洞悉世事的悲悯与忧虑:“经此一役,秦之脊梁,断矣……”
赵政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巨鹿之败,在他“所知”的历史中,是必然的结局。但当真切地听到这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的巨响时,那份跨越千年的灵魂,依旧感到了剧烈的震荡。那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清醒。他亲手缔造的帝国武力支柱,正在他“儿子”和臣子的昏聩与疯狂下,土崩瓦解。他甚至能想象到章邯此刻的绝望与进退维谷。
“刘邦方面呢?”赵政移开目光,仿佛不愿在巨鹿的残骸上过多停留。
“刘沛公西进顺利,”墨影继续汇报,“已克陈留、颍阳,收编韩王成部,兵锋直指南阳。其军所到之处,约法三章,秋毫无犯,颇得沿途秦地民心。”
“呵,”曹参忍不住哼了一声,“这刘季,倒是会收买人心!打仗不见得多厉害,这笼络手段是一套一套的。”
萧何微微皱眉:“沛公能审时度势,避实击虚,亦是本事。如今他势力膨胀极快,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赵政默默听着,手指在沙盘上刘邦西进的路径上缓缓移动。刘邦的成长速度,确实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尤其是在张良加入之后。这条潜龙,正在借助天下大乱的东风,加速腾空。
“那么,咸阳呢?”赵政最后问道,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一个与己无关的地方。
墨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怪异:“咸阳……据报,中丞相赵高,日前在朝堂之上,献鹿于二世皇帝,却坚称为马。群臣或默然,或附和阿谀,少数直言者,事后皆被罗织罪名下狱。二世皇帝……似乎深信不疑。朝堂之上,如今已只闻马声,不闻鹿鸣了。”
“指鹿为马……”萧何喃喃自语,脸上露出荒谬绝伦的神情,“这……这简直是……自欺欺人,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曹参、周勃等人也是面面相觑,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一个帝国的中枢,竟然荒诞昏聩至此!这比战场上百万大军的溃败,更让人感到绝望和心冷。
赵政闭上了眼睛。指鹿为马……胡亥,他的“好儿子”,他嬴政选择的继承人,和他最“信任”的臣子赵高,正在用一种最为丑陋和愚蠢的方式,为他毕生的功业举行着最后的、疯狂的葬礼。他甚至能想象出胡亥坐在那高高帝位上,茫然又自得地指着鹿,听着满朝“马声”的情景。那种痛,已不再是切肤之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弥漫灵魂的冰冷与悲哀。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已沉淀,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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