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的高潮，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直到崇祯二十一年立春，这场波及大半个中国的政治风暴，才慢慢平息。
户部尚书换了人。
刑部大牢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陕西、四川、两淮的官场，几乎被连根拔起，换上了一批崇祯一手培养的新学官员。
此时，南京紫禁城。
史官坐在翰林院的偏厅里，手握毛笔，手腕却在微微颤抖。
他面前的卷宗堆积如山，每一页纸上，都浸透着浓浓的血色。
身为事关，他必须为这段历史做一个总结。
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谋反案，这是大宋立国二百年来，皇权对官僚集团最彻底的一次清算与征服。
据刑部与大理寺最终核准的数字：
此次大清洗，从中央到地方，共计诛杀官员、武将、地方豪强、以及勾结的巨贾，共计三千四百二十七人。
因受牵连而被流放岭南、崖州、西域者，超过一万两千人。
抄没家产折合白银，高达八千万两。
这笔巨额财富，并没有进入崇祯的私库，而是全部被充入国库，成为了后来大宋开启“全球大航海”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史官深吸一口气，蘸饱了墨汁，在史册上郑重地写下了那个令后世无数野心家闻风丧胆的名字：“崇祯二十年逆案”。
他在批注中写道：“自此案后，大宋朝堂风气为之一变，朋党之争几绝，贪腐之风顿敛，士大夫始知，皇权之威，不可试探；天子之剑，不仅斩外敌，亦斩家贼。”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崇祯大帝以铁血手段，终结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旧梦，开启了独断乾坤的‘崇祯盛世’。”
风雪停了。
奉天殿的后殿，崇祯独自一人坐在御案前。
案上摆着那是史官呈上来的“逆案”结案报告。
那一串串冰冷的数字背后，曾经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甚至有不少是他曾经赏识过的臣子。
但崇祯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觉得有些累。
二十二年前，他穿越而来，面对的是金兵压境、国破家亡的绝境。
那时候，他想着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二十年后，崇祯坐在万国来朝的宝座上，废了自己的儿子，屠戮了半个官场。
“孤家寡人。”
崇祯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低声自语：“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父皇。”
太子赵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参汤，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夜深了，父皇喝口汤吧。”
崇祯回过头，看着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儿子。
少年的眼神里带着敬畏，带着孺慕，还有一丝深深藏在眼底的恐惧。
崇祯笑了。
那笑容里，有着帝王的冷酷，也有着父亲的期许。
他接过参汤，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坐。”
看着一旁是恭敬坐立的太子赵烺，崇祯问：“怕吗？”
“怕。”赵烺老实回答：“儿臣这几日做梦，全是血。”
“怕就对了。”
崇祯转过身，替儿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记住这种恐惧，你是太子，将来是皇帝，你手里的权力，是杀人的刀，也是救人的药。”
“仁义道德，是说给百姓听的，是用来安抚天下的。”
“但对付那些想动你权力的敌人，对付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僚，只有刀，才是最管用的道理！记住，好人是当不了皇帝的，更成不了英主！”
崇祯看着儿子，目光深邃如海：“烺儿，父皇这次手脏了，是为了让你以后能干干净净地做个仁君。”
“但这把刀，你得学会怎么握，握不住，就会伤了自己，握紧了，这天下才是你的。”
赵烺看着父皇那斑白的鬓角，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敬畏。
他突然明白，父皇这不仅仅是在杀人，更是在用这漫天的血光，为他铸造一座无人敢犯的铁王座。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赵烺老实道。
崇祯看着老实巴交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从明天起，朕教你处理政务，你要记住，这大宋的江山，是朕用刀杀出来的，也是用血洗干净的。”
“交到你手上的时候，朕希望它是一个干干净净、没有蛀虫的锦绣河山。”
赵烺跪坐在侧，看着父皇那斑白的鬓角，重重地点了点头。
“早些歇息吧。”
崇祯赶走了太子。
夜已深，奉天殿内的烛火跳动了一下，爆出一朵灯花。
崇祯合上了那本还散发着墨香的史书草稿，指尖轻轻划过“崇祯二十年逆案”那几个字。
史官的笔很锋利，虽然不敢明着骂，但字里行间透出的血腥味，足以让后世的读书人将他描绘成一个比桀、纣还要残暴的君王。
杀人如麻、诛连九族、独断专行……这些标签，恐怕即使过了一千年，也洗不掉了。
“暴君么？”
崇祯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并没有丝毫的愤怒，反而觉得这两个字听起来格外悦耳，甚至比什么“仁君”、“圣主”都要顺心舒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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