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似人言。
它仿佛是历史长河的回响，是万千圣贤经义的共鸣，古老、沧桑，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直接在天地法则之上刻下烙印的绝对权威。
“狂徒！”
仅仅两个字，便让“学海无涯”之上那奔流不息的文气长河，为之凝滞。那被韩宇一指点碎的文心石，其裂缝中渗透出的灰败死气，在这声音之下，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被硬生生地压制了回去。
律法天君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第一次，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敬畏。他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躬身行礼：“恭迎亚圣法驾。”
亚圣！
李子玄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再次瘫倒在地。那可是至圣学宫的活化石，人族文明的擎天玉柱，修为早已臻至不可思议之境，传说中距离那至圣先师也仅有一步之遥的颜夫子！
然而，韩宇却只是抬了抬眼皮，仿佛对这个足以让九洲震动的名号，没有半分感觉。他手中的羽扇，轻轻摇动，将一块即将崩落的文心石碎片，用巧劲拨回原位，悠悠道：“正主，终于肯出来了么。”
那古老的声音，没有再理会旁人，而是直接在韩宇的识海中响起：“【春秋殿】，老夫等你。”
律法天君直起身，他看着韩宇，眼神复杂到了极致。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沙哑地说道：“温先生，亚圣有请。”
他不再称呼其为“邪魔”，也不再直呼其名，而是用上了“先生”二字。一指惊碎圣贤心，这份冲击，足以让任何坚守儒门道统之人，重新审视眼前的存在。
韩宇微微颔首，迈开了脚步。
他没有飞，只是如凡人般，一步一步，踏上了那片由养神玉铺就的广场。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在他脚下奔流不息的、金色的文气长河，在接触到他脚步的刹那，竟如同有生命般，纷纷向两侧退避！它们不敢触碰他，更不敢审判他，仿佛他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物”，一个无法被任何“规矩”所定义的“道外之魔”！
以韩宇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没有任何文气存在的真空地带，悄然形成。他所过之处，文气退散，圣言无声。他就这样，闲庭信步地，在一片人族圣地的文气海洋中，走出了一条绝对“干净”的道路。
这一幕，比方才击碎文心石，还要让那些学宫弟子感到心胆俱寒！
击碎圣石，是“破”。
而让文气自行退避，这是……“道不同”！是他们的圣道，在这位“温先生”的面前，本能地，感到了畏惧与退让！
律法天君跟在韩宇身后，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心中那最后的一丝审判之意，也彻底化作了苦笑。他知道，自己带回来的，根本不是一个需要审判的犯人，而是一尊，连圣道都要为之退避的……不知名讳的“神”！
春秋殿，并不在学海的尽头。它就那样，安静地，孤零零地，坐落在文气海洋的中央。
它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金碧辉煌。整座大殿，竟是由一片片巨大无比、早已石化的上古竹简，搭建而成。那些竹简之上，刻满了刀劈斧凿般的古老文字，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一段真实发生过的、血淋淋的历史。一股沉重、肃杀、仿佛承载了万古兴衰，看尽了人间悲欢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不讲道理，只讲“历史”。
因为，历史，便是最不容辩驳的……道理。
大殿的门，无声地，向内敞开。
殿内，空旷、幽暗，只有一盏不知燃烧了多少万年的青铜古灯，在静静地摇曳。灯火之下，一位身着最朴素麻衣的老者，正盘膝而坐。他须发皆白，面容枯槁，仿佛早已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若非那双偶尔开阖间，仿佛有日月星辰生灭的眼眸，任何人都会将他，当成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
他，便是亚圣，颜夫子。
在他的面前，悬浮着一支笔。
一支通体由不知名兽骨制成，笔锋却沾染着点点殷红，仿佛是用鲜血书写过万古春秋的……【春秋笔】！
一股足以让天地变色，让仙神俯首的恐怖杀伐之气，从那支小小的笔锋之上，弥漫而出。那是审判过帝王将相，裁定过万族兴衰之后，所凝聚的、属于“历史”本身的……无上杀机！
“你来了。”颜夫子的声音，古井无波。
“我来了。”韩宇的回答，风轻云淡。
他仿佛没有看到那支能轻易抹杀人仙的春秋笔，只是缓步走到颜夫子的对面，学着他的样子，盘膝坐下，将羽扇，随意地放在了膝上。
“你可知，老夫为何召你来此？”颜夫子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浑浊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万古时空，落在了韩宇的身上。
“自然是知道的。”韩宇笑道，“无非是，我砸了你家的门脸，你这当主人的，总要出来，问个究竟。顺便，也想看看，我这块石头，究竟有多硬，你那支笔，能不能，在我这块石头上，刻下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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