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斜斜地淌进护理坊的 “产后护理室”，把铺在木床上的粗布染成蜜色。江兰屈膝跪在软垫上，掌心覆在玲儿的手背上，一点点教她给填充了小米的布囊做通乳按摩 —— 布囊模拟的是产后胀痛的乳房，她带着玲儿的指尖避开乳头，从乳房外侧往中心画圈按压，力度轻得像拂过花瓣：“你看，遇到硬块要停住，用指腹轻轻揉，就像揉开面团里的疙瘩，太用力会疼，太轻又没用。”
玲儿的指尖还带着生涩，按到 “硬块” 时忍不住顿了顿，旁边围观的兰儿连忙凑过来：“玲儿姐，我上次按的时候，姑娘说要跟着呼吸揉，呼气时按下去，吸气时松，你试试？”
江兰笑着点头，刚要补充 “产后前三日乳胀最厉害，得每两个时辰揉一次”，就听见护理坊的木门被 “哐当” 撞开，春桃像被风吹着似的冲进来，深蓝色宫装下摆沾着泥点，发梢还滴着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姑娘！不好了！家里…… 家里来人说，大哥在恭亲王府马厩被马踢了！腿断了！太医刚看过，说…… 说再耽误就烂到骨头里，得截肢才能保命啊！”
“通乳布囊”“啪嗒” 一声砸在软垫上，小米从针脚缝隙里漏出来，撒了一地。江兰猛地站起身，腰间的象牙腰牌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 “当啷” 声，她甚至没顾上捡掉落的布囊，抓过搭在椅背上的石青色外衫就往外冲：“备车！立刻去恭亲王府！春桃，你跟我走！玲儿，你替我照看今日的课，告诉宫女们延后半日！”
玲儿连忙抓起江兰的药箱 —— 那是苏培盛特意从内务府领的琉璃药箱，里面装着她常用的纱布、艾草膏，还有上次从太医署要的烈酒，此刻却沉甸甸的，像坠着江兰的心。“姑娘！药箱带上！还有这个 ——” 玲儿把一块刚煮过的棉布塞进江兰手里，“您上次说，棉布煮过能消毒，说不定用得上！”
江兰接过棉布，指尖攥得发白。马车在宫道上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 “咯噔” 声，像锤子似的砸在她心上。她掀着纱帘，看着路边的槐树飞快倒退，脑子里全是大哥江石头的影子：去年她刚入宫时，大哥扛着半袋新磨的小米送到宫门口，粗布衫上沾着麦麸，手背上还有扛粮食磨出的茧子，他说 “兰兰，宫里规矩大，别委屈自己，哥在王府喂马，每月能挣二百文，够你和丫蛋买糖吃”；上个月回家，大哥还说要给两个侄子攒钱，让他们明年去私塾认几个字，别像他一样只会喂马……
他是江家的天。若是没了腿，江老实和江王氏要靠什么养活两个年幼的侄子？大哥又怎么熬得过那 “锯腿” 的疼？江兰用力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 穿越前在医学院骨科实习时，她跟着导师处理过不下二十例骨折，胫骨错位、腓骨骨裂都是常见病，太医说要截肢，多半是没仔细触诊，或是嫌包衣奴才的伤 “不值当” 费心思。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恭亲王府侧门。江兰刚跳下车，就闻见一股浓烈的马粪味混着血腥味，顺着风往鼻子里钻。马厩在王府西侧的角落里，低矮的土坯房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只有一块破布帘挂在门口，里面传来江王氏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儿啊！你这腿要是没了，往后咱们一家可怎么活啊！太医的药方我都抓了，可那药喝了也不管用，这可怎么办啊！”
江兰撩开布帘冲进去 —— 昏暗的马厩里，只有一盏少油的马灯挂在梁上，昏黄的光线下，江石头躺在铺着发霉干草的地上，左腿肿得比右腿粗了一倍还多，深蓝色的粗布裤腿被血浸成黑紫色，裤脚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树枝。两个穿着灰布衫的王府杂役靠在马栏上，手里把玩着鞭子，脸上满是嫌恶：“哭什么哭！包衣奴才干活受伤不是常事？王爷仁慈，给了五十文药钱，你们还想怎地？太医都说要截肢了，赶紧把人抬走，别在这儿熏着王爷的马！”
江王氏跪在干草堆旁，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药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江石头的裤腿上：“兰兰！你可算来了！你快救救你哥！太医说他这腿断成了两截，再不锯就会烂到骨头里，可你哥要是没了腿，往后怎么喂马挣钱啊！”
江石头原本闭着眼睛，听到江兰的声音，才勉强睁开一条缝。他的嘴唇干裂起皮，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兰兰…… 别…… 别费力气了…… 我刚才摸了…… 腿都麻了…… 肯定是断了…… 太医都这么说…… 你…… 你照顾好爹娘和两个侄子……”
“哥！你别胡说！” 江兰扑到干草堆旁，一把按住他想动的左腿，指尖轻轻拂过肿胀的皮肤 —— 从脚踝往上摸，能清晰地感觉到胫骨在膝盖下方两寸处有个明显的凸起，像块硬邦邦的疙瘩，可顺着骨头往上摸，却没摸到断骨戳破肌肉的尖锐感，肿胀虽然厉害，却只到小腿肚，没往大腿根蔓延，这说明骨头只是错位，没有完全断裂，血管也没被彻底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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