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松开捏着朱元璋耳朵的手,将那本奏折“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朱元璋宽厚的胸膛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重八,这奏折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蹊跷!这陈砚,是在用他自己的命,给你递一把刀!一把能搅动朝堂浑水的刀!他是不是真贪了百万,我不知道。但他这份‘求死之心’背后,一定藏着雁门县真实的样子!藏着胡惟庸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朱元璋下意识地接住拍在胸口的奏折。那薄薄的纸页,此刻仿佛重若千钧。他低头,再次看向奏折上那潦草、疯狂的字迹。那刺目的“一百零八万七千五百两”,那歇斯底里的“求死”……在马皇后抽丝剥茧的分析下,这些文字扭曲着,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嘲讽的谜题,无声地向他发出挑战。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龙涎香还在无声地燃烧。朱元璋脸上的暴怒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沉凝和帝王特有的、冰冷刺骨的探究。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御书房紧闭的门窗,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个遥远的、风沙弥漫的边陲小县。
“妹子……你说得对。”朱元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磨刀霍霍的森然,“是咱……一时气急,差点着了道。”他捏着奏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锐利如鹰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咱这双眼睛,”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得亲自去下面看看。看看这个小小的雁门县,看看这个叫陈砚的‘大贪官’,到底是个什么‘神仙’!看看这潭水底下,藏着多少咱不知道的魑魅魍魉!”
他猛地将那份奏折攥紧,揉成一团,却没有再丢开。
“毛襄!”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厚重的棉帘立刻被掀开,毛襄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躬身待命。
“传令下去!”朱元璋眼中寒光四射,“仪仗、钦差全给咱撤了!点二十名最精干的缇骑,换上便装!你亲自带队,给咱星夜兼程,直奔雁门县!给咱像钉子一样,钉死在那陈砚身边!盯紧他!盯死他的一举一动!看看他这‘百万赃银’,到底藏在了哪里!看看他这‘穷奢极欲’的宅子,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有任何异动,立刻飞马回报!记住,没有咱的旨意,不许动他一根汗毛!咱要活的!明白吗?”
“臣,遵旨!”毛襄没有任何多余的字句,抱拳领命,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转身,黑色的飞鱼服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迅速消失在门外。寒风从掀开的门帘缝隙钻入,吹得御案上的烛火一阵剧烈摇曳。
朱元璋慢慢摊开手掌,那被揉得皱巴巴的奏折如同一个诡异的祭品躺在他掌心。他盯着那上面陈砚的名字,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冰冷、深沉、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弧度。
“陈砚……”他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捕猎前的兴奋与残酷,“咱倒要看看,你这‘求死’的把戏,到底能唱出什么花样来!雁门县……呵呵,好得很!”
***
雁门县衙,后衙那座扎眼的“养心斋”二楼。
风沙敲打着新糊的窗纸,发出单调而恼人的沙沙声。室内,一个半旧的黄铜炭盆里,几块劣质的石炭半死不活地燃烧着,散发出呛人的烟气,只能勉强驱散一小片区域的寒意。
陈砚裹紧了身上那件油光发亮、露出棉絮的羊皮袄子,袖口缩在袖子里,正伏在同样劣质的榆木桌案上,小心翼翼地写着什么。他写的不是公文,而是一份极其详尽、图文并茂的“雁门县防蝗备荒策”。从蝗虫越冬卵块的分布区域图,到如何组织乡民利用农闲挖掘、焚烧;从几种廉价易得、雁门本地可生长的驱蝗草药图谱及种植要点,到一旦蝗灾爆发,如何快速组织人力,利用网捕、壕堑围堵、火攻、甚至家禽灭蝗的具体操作流程……字迹工整清晰,配图虽简陋却精准。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笔,揉了揉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又搓了搓脸颊。桌角放着一碗黑乎乎、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糊糊——那是用去年晒干的蝗虫粉混合了少量粗粮熬成的。他端起来,皱着眉,屏住呼吸,如同喝药般,艰难地一口口往下咽。那味道又腥又涩,刮得喉咙生疼。
“大人!大人!”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刺骨的寒气裹挟着风沙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哗啦作响。冲进来的是县丞老赵头,一张老脸吓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像是见了鬼,“来了!锦衣卫!毛…毛阎王亲自来了!已经…已经闯进前衙了!杀气腾腾的,指名道姓要见您!说是…说是奉旨查抄赃银!”他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大人,您…您快想想办法啊!那可是活阎王啊!”
陈砚端着碗的手只是微微一顿,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像是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消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狂喜的亮光!来了!终于来了!朱元璋的刀,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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