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海外乱党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乱党?”谭嗣同抬起头,目光灼灼,“父亲,孩儿看到的,是他们保住了汉人的土地,是他们逼得洋人低头。如今连李中堂都要买他们的煤铁糖,难道李中堂也通匪吗?”
“混账东西!”
谭继洵气得胡子乱颤,“李中堂那是为了国事!那是羁縻!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那陈九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是挟洋自重的贼寇!他那是把祖宗的地卖给洋人换太平!”
“卖国?”
谭嗣同往前走了一步,少年的倔强让他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没有退缩。
“父亲,孩儿一路西行,看到的是什么?是满目疮痍。是陕西的旱灾,是甘肃的贫瘠。左爵帅虽然收复了新疆,但这西北的百姓,日子过得比苦瓜还苦!”
“咱们大清,地大物博,却处处受制于人。洋人的教堂开到了兰州城里,洋人的货充满了街市。”
“那兰芳呢?弹丸之地,却能让英美荷三国俯首。他们修铁路,办工厂,听说还剪辫子,办学堂!”
谭嗣同指着那份报纸,“父亲,您常教导孩儿要师夷长技以制夷。可如今,真正制了夷的,不是咱们大清的官兵,而是那群海外的贼寇!这难道不值得咱们深思吗?”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谭嗣同的脸被打偏过去,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谭继洵的手在发抖。他看着这个倔强的儿子,眼中既有愤怒,也有恐惧。
“你……你想气死我吗?”
“这种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到了外面,被御史听到了,咱们全家都要掉脑袋!”
谭继洵颓然坐回椅子上,声音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复生啊……这世道,难啊。”
“你以为为父不知道兰芳的事吗?朝廷里早就吵翻天了。有人说要剿,有人说要抚。可结果呢?咱们还得买人家的煤,还得求人家别支持乱党。”
“人家列了个单子,就让很多人闭嘴。洋枪洋炮,白花花的银子,除了那些老得能进棺材的清流派,谁不眼馋?”
“还有,那个陈兆荣……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美国人,有英国人,还有咱们大清几十万去南洋讨生活的百姓的心。”
“这种人……朝廷动不得,也不想动。”
谭继洵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下去吧。这段时间,不许出门。好好读你的书,准备八月的乡试。”
谭嗣同捂着脸,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他走在兰州知府衙门的后院里。
西北的风,卷着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这一年的冬天,南洋的风霸道无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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