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口的杂货铺换了新主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姓赵,据说以前是走南闯北的行商。他接手铺子后没卖别的,只在门口摆了一杆老旧的杆秤,秤杆黑红发亮,一看就有些年头了,秤砣却新得晃眼,是用一块墨黑色的石头打磨而成,沉甸甸的,透着股寒气。
赵老板不爱说话,每天就坐在铺子门口,用一块细布擦拭那杆秤,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在做什么精细活。镇上的人路过,他也不招呼,只是抬眼看看,又低下头继续擦秤。
奇怪的是,那杆秤似乎有种魔力。有次,李婶去买盐,用赵老板的秤称了半斤,回家用自家的秤一校,竟多出了一两。李婶有些不好意思,想把多的盐还回去,赵老板却只是摆摆手:“秤说了算。”
后来又有几次,有人用那杆秤称东西,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却没人说吃亏。多了的,觉得是运气好;少了的,看着赵老板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也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
我和阿砚听说这事时,正在处理一批刚收来的草药。阿砚对这些奇闻异事向来感兴趣,当即就拉着我往镇口走。“去看看那杆秤到底有什么门道。”
到了杂货铺,赵老板果然在擦秤。那杆秤杆确实老旧,上面的秤星密密麻麻,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但仔细看,能发现那些模糊的秤星处,隐隐透着暗红色,像是……血?
“老板,称点草药。”阿砚把手里的药包递过去。
赵老板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没说话,接过药包,挂在秤钩上,慢慢移动秤砣。
秤杆微微抬起,赵老板眯着眼看了看,报数:“三两七。”
阿砚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秤,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三两七。“咦,准了?”
赵老板没理他,把草药包好递回来。
我却注意到,当秤砣划过某个模糊的秤星时,赵老板的手指轻轻顿了一下,而那处秤星的暗红色,似乎比别处更浓些。
“老板,你这秤有些年头了吧?”我忍不住问。
赵老板擦秤的动作停了停,声音沙哑:“祖传的。”
“秤星看着有点特别。”
他抬眼,目光落在我脸上,突然问:“你们,想知道这秤的来历?”
我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赵老板放下布,指了指铺子里面:“进来吧。”
铺子后面是个小隔间,堆满了各种杂物,角落里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赵老板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本泛黄的账簿,翻到某一页,递给我们。
“这秤,叫‘心秤’。”赵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我祖上是镖师,走镖时,就靠这杆秤判断人心。遇到心善的,秤就多给些;遇到心术不正的,秤就少给些。后来,祖上在一次护镖时,为了保护一批救济粮,被劫镖的人杀了,临死前,他用这杆秤砸向领头的劫匪,秤星上沾了他的血,从此,这秤就有了灵性。”
我和阿砚看着账簿上的记载,上面详细记录着每次用秤的结果,旁边还标注着用秤人的姓名和品行。
“那上面的暗红色……”阿砚指着秤杆。
“是我祖上的血,也是那些被秤过的人的‘心’。”赵老板拿起秤,指着一处特别暗的秤星,“这里,曾秤出过一个贪官,他想虚报赈灾粮的重量,结果秤上只显出一半,后来,那贪官果然被查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随从。“赵老四!你这秤有问题!我昨天在你这称的人参,回去一看,少了足足半两!你是不是活腻了,敢骗到我头上!”
是镇上的张财主,出了名的吝啬刻薄。
赵老板面无表情地拿起秤:“张老爷,再称一次便知。”
张财主把人参扔过去,满脸不屑:“称!今天要是还少,我砸了你这破铺子!”
赵老板挂上人参,移动秤砣。
奇怪的是,这次秤杆死活压不下去,无论怎么移动秤砣,秤杆都歪向一边,显示的重量竟只有原来的一半。
“你看!你看!”张财主跳了起来,“还说不是你搞的鬼!”
赵老板冷冷地看着他:“心秤秤心,张老爷,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张财主脸色一变,眼神有些闪躲:“你胡说什么!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那就奇怪了。”赵老板拿起人参,“这秤,从不说谎。”
张财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吼道:“给我砸!”
随从们立刻就要动手。
“慢着!”阿砚突然开口,“张老爷,你上周是不是从李寡妇那里低价买了她家的地?还逼她签了不平等的契约?”
张财主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昨天去李寡妇家送药,听到她在哭。”阿砚的声音很冷,“她家孩子重病,急需用钱,你就趁火打劫,用市价一半的钱买了她的地,还说如果她不签,就不帮她找大夫。”
张财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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