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回来。
或者说,回来的,不再是能说能笑、会拌嘴会打铁的鲜活生命。
马保国和老金,是被一群同样浴血奋战、浑身烟火气与血腥味、许多还带着烧伤和弹痕的妖族残兵,用战场边缘匆忙编织的坚韧藤蔓,混合着未冷却的熔岩与坚硬石块,仓促封成的两具粗糙石棺抬回来的。
棺椁沉重,沾染着焦土、血污和未熄的火星,被沉默地放置在那间总是叮当作响、如今却一片死寂的锻造洞窟入口。
马兰花就站在那里。
她没有扑上去痛哭,没有撕心裂肺地呼喊,甚至没有去看那两具石棺一眼。她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异常,只是默默地走到那张早已擦拭干净、一尘不染不大的锻造台前。
锻造台上,没有待打的铁坯,没有散落的工具。
只有两个朴实无华的粗陶茶杯,一左一右,静静摆放。旁边是一个同样质朴、壶嘴还冒着袅袅热气的陶壶。
她提起陶壶,手腕稳定,没有丝毫颤抖,将温热的、泛着清香的茶水,缓缓注入两个空杯。茶水七分满,热气升腾,模糊了她的眉眼。
倒完茶,她放下壶,退后一步,静静站了片刻,仿佛在等两个粗豪的汉子擦干汗水和血污,走过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嫌弃地嘟囔一句“淡出个鸟来”。
但没有人走过来。
只有洞外隐约的风声,和抬棺妖族们压抑的、粗重的喘息。
良久,她轻轻挥了挥手。
抬棺的妖族们会意,沉默而恭敬地抬起两具沉重的石棺,走向洞穴深处,走向那个翻滚着暗红色岩浆的池子。
按照马保国很久以前——忘了是某次醉酒后,还是看着阿金的“长眠处”发呆时——随口说过的话:“老金,你说……等咱俩哪天也下去的时候,会不会……压到阿金那小子?他会不会嫌挤?”
石棺被小心翼翼地、并排沉入了滚烫的岩浆之中。暗红色的粘稠熔岩无声地吞没了粗糙的石面,只留下几个微小的气泡,旋即破灭,了无痕迹。
阿金、马保国、老金。
本该一同战死在迷雾谷的三兄弟,以这样一种沉默而炽热的方式,在分隔万年后,终于在这地心熔岩之中,“团聚”了。
马兰花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铺盖、茶具、几件简单的衣物,还有老金工具箱里那把最小巧、她偶尔会用来敲打些小饰物的锻锤,搬到了岩浆池边,寻了一处平坦的岩石安置下来。
从此,她便住在了这里。
日夜相伴的,不再是那个会哄她、会憨笑、会耍小聪明的麒麟丈夫,也不是那个沉默打铁、偶尔被她唠叨的老金兄弟,而是这一池仿佛拥有了生命的岩浆。
说来也奇,自那两具石棺沉入后,原本狂暴灼热、时常喷溅火花的岩浆池,竟渐渐变得“温顺”起来。它依旧缓缓翻涌,流淌着暗红与金红的光芒,但那致命的、足以熔化钢铁的高温,似乎悄然收敛了。池边的岩石不再烫得无法靠近,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灼人的热浪,而是一种恒定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仿佛这池通了灵的熔岩,怕伤到池边那位马保国心爱的姑娘。
马兰花每日便在池边煮茶。用的还是那个粗陶壶,两个粗陶杯。她会倒满两杯,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身侧空着的位置。然后静静坐着,看着池中熔岩缓慢变幻的纹理,一看就是很久。
有时,她会拿起那把小巧的锻锤,在一块顺手找来的、相对平整的小铁砧上,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没有固定的节奏,没有要打造的物件,只是敲着,“叮……叮……当……”,声音清脆,在空旷的洞穴里回响,应和着岩浆低沉的流动声。
她会轻轻地、用一种几乎听不清的调子,哼唱起一些古老而苍凉的歌谣。
那是马保国以前伴着锻锤的敲打声,会扯着破锣嗓子吼上几句的调子。他唱得难听,却总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豪迈。
如今,这调子从马兰花口中哼出,婉转低回,没有了豪迈,只剩下无尽的思念与温柔,缠绕在锤音与岩浆的叹息里,飘散在这地心深处的孤独角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不褪色的、关于等待与陪伴的故事。
岩浆池无言,只是静静地、温暖地翻涌着,守护着池边的身影,也守护着池底那场跨越了生死与时光的、沉默的兄弟重逢。
……
当最后一个燃烧弹发射器被老金的巨锤砸成废铁,当最后一名入侵者的惨叫淹没在森林的余烬里,战场终于陷入死寂。
青木老祖巨大的根须从焦土中伸出,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卷到相对完好的林间空地。
马保国浑身焦黑,半边身子血肉模糊,胸口一道狰狞的贯穿伤几乎能看到内脏,左臂自肘部以下已然不见。老金倒在他身边稍远处,同样惨不忍睹,那柄伴随他征战和锻造的巨锤,深深嵌在一个敌人指挥官的颅骨里,而他自己的胸膛也塌陷下去,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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