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最终自观景天桥的金属栏杆坠落时，我数至第三十七滴。铁锈气息裹挟着冥钞特有的油墨腥气扑面而来，其间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此为昨夜未散的余韵，如一层黏腻薄膜覆于鼻腔。天空确如倒扣的染血铁桶，云层凝着深褐与暗红的交界，阳光奋力穿透云层，在地面投下斑驳碎金，却连脚下的裂缝亦无法照亮。
视线尽头的「剪刀春闺塔」较资料记载更为狰狞。呈 45° 交叉的双刃在昏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刃口处堆积的暗褐色血痂，显系经年累月积淀而成。360° 透明升降舱密密麻麻嵌于塔身，每一座皆如悬于半空的虫蛹，舱壁张贴着泛黄的【待拍】标签，部分还残留着干涸的指印。更显诡异的是漂浮的弹幕，淡蓝色虚影在舱体周遭游弋，偶与冥钞相撞便发出细碎电流声，宛若无数游魂在低声絮语。
我倚于天桥锈迹斑斑的栏杆，掌心渗出的汗液将望远镜的橡胶握柄浸得发黏。这具望远镜为自旧货市场购得的军用型号，镜筒仍留存弹痕，此刻夹持于指间，重量堪比往昔配枪的枪柄。指尖摩挲镜身刻字 ，那是我昔日的警号，以刻刀深凿而成，如今漆皮剥落，反倒成为隐秘的慰藉。天桥下方的商业街早已废弃，店铺招牌歪斜悬挂，多标注【冥钞兑换】【新娘妆造】等字样，橱窗内的塑料模特身着染血嫁衣，眼珠已被挖去，空洞望向剪刀塔方向。
数名游魂自街面缓缓飘过，半透明躯体穿透废弃摊位。其中一员身着民国长衫，持一叠冥钞，对空中直播投屏指指点点，其虚影不时掠过我的脚踝，带来刺骨寒意。我下意识向阴影处缩身，宽大的寡妇红绸衫扫过栏杆，布料摩擦声在寂静中尤为清晰 ，此衣为凌晨自殡葬店取走，浆洗得僵硬板正，领口磨得皮肤生疼，蒙脸的粗麻面纱垂至胸口，恰好遮蔽喉结弧度。
当望远镜十字准星对准塔身时，系统电子提示音骤然划破空气，裹挟刺耳的电流杂音：“距本轮婚配筛选结束尚有 18 分钟，当前流拍人数：7 人。”声响自塔身各处喇叭涌出，惊得街面游魂齐齐抬头。
我调焦对准底层入口，正见两名保安将一名寡妇推入展示舱。保安身着黑色制服，面部有明显缝合痕迹，手指呈青紫色，推搡动作粗蛮，力道沉猛，致使女子踉跄撞向舱壁，发出闷响。舱门自动闭合，响起“咔嗒”锁死声，随即舱体外侧弹出电子屏，瞬间显现【婚配价值：0】的绿色字样。
冥钞自四面八方飘向各舱体，宛若一群黑色蝴蝶。部分源自街上游魂虚影，他们抬手抛洒，冥钞便化作淡黑色光点融入舱壁；另有部分自空中凭空出现，带着金色纹路，此必为土豪榜用户所为。我紧盯电子屏数字，目睹其随冥钞涌入飞速跳动，每跳动一次，舱体便轻微震颤，舱内女子面色随之更白一分。
【婚配价值低于 1000 者，将在倒计时结束后执行裁决。】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此次伴随红色倒计时数字浮现在各舱体顶端：300 秒。我留意到某舱体数字旁标注【流拍风险：极高】，舱内老妇正以干枯手掌拍打舱壁，嘴唇开合却无声息， 舱体具备隔音属性，此点早自先前情报中获悉。
倏然，一阵金色冥钞雨自高空落下，精准击中 B 区某舱体。电子屏数字瞬间从 580 飙升至 ，系统播报声带着谄媚腔调：
“恭喜 @阴山公子打赏 冥币！B-3 组婚配价值 + ，当前排名第一！”
弹幕瞬间密集如潮，淡蓝色虚影层层叠叠涌来，几乎遮蔽舱体本身。
我俯身于笔记本速记，笔尖划过粗糙纸页，留下深刻刻痕。此笔记本自旧警服口袋翻出，封皮印有刑侦一队字样，内夹半张当年案件照片。我将观察所得流程拆解为具体条目：保安推进舱体时的站位、电子屏刷新频率、冥钞转化为价值的延迟时间，每一项均标注时间节点 ，此乃刑警本能，再混乱的现场，经细节拆解亦可显现规律。
望远镜扫过剪刀塔顶端，刃口处齿轮正缓慢转动，发出“嘎吱嘎吱”声响。据资料记载，这具巨型剪刀每日正午 12 点准时合拢，误差不超 10 秒。我抬腕看表，机械表指针指向 11 点 42 分，秒针滴答作响，宛若为即将到来的处决倒计时。表蒙子留有裂痕，为上次追捕嫌犯时所损，此刻恰好映出刃口寒光。
【1 冥币 = 1 业炁 = 0.1 秒红线寿命】这一换算公式，我早已熟记于心，但亲眼见证仍觉荒诞。街对面游魂突然流露激动神色，其手持仅有的几张冥钞，颤巍巍将其悉数抛向一名少女的舱体。电子屏数字跳动一下，增加 5 点，随即舱体旁弹出淡绿色提示：【业炁 + 5，红线寿命 + 0.5 秒】。该游魂凝视自身手腕若隐若现的红线，发出满足叹息，红线果然较先前明亮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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