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再三,柴进长叹一声,格外沉重。
“罢,罢!但愿莫要弄巧成拙,害了朱仝兄弟,也连累我柴氏一门。”
他转身吩咐侍立的心腹管家。
“柴福,速去唤两个最可靠的妈妈和丫鬟,将后园‘听竹轩’收拾出来。记住,选嘴严的、家里老小都在庄上的。这孩子……”
他看了一眼小衙内,“好生照料,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管家柴福应声而去。柴进又对吴用道:“学究,此事风险极大。刘锡不是昏官,他若细查起来……”
“大官人放心,”吴用微笑,“我等行事周密。待朱仝上山,一切尘埃落定,大官人送还孩子时,只说是‘江湖宵小所为,已遭惩处’,刘锡感激还来不及,岂会深究?况且……”
他羽扇轻摇,“沧州与梁山泊商路往来,每年数十万贯的交易,刘知府不会不算这笔账。”
不多时,庄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怒吼声。李逵率先冲进庄门,浑身是汗,衣袍被荆棘划破数处。
朱仝持刀紧随其后,双目赤红如血,状如疯虎,一进院便直扑李逵:“黑厮!还我衙内命来!”
柴进急忙带人拦住,高声劝解:“朱都头!且慢动手!有事慢慢说!”
朱仝见是柴进,略停刀锋,却是“扑通”跪倒在地,泣血控诉。
“大官人!您要为我做主!这黑厮……这黑厮将刘知府公子扔进滚龙涡,尸骨无存!玉哥儿才四岁啊!四岁!”
他声音嘶哑,额头抵地,浑身颤抖。
柴进按吴用所教,面露悲悯,俯身扶朱仝,却沉重摇头。
“朱都头……节哀。方才确有庄客来报,说在下游浅滩,见……见一孩童尸身顺流飘过。”
朱仝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尸身?在何处?”
“已被激流卷走。”柴进闭目,似不忍言,“虽衣着相貌……唉,被鱼虾损毁难辨,但年纪身形,与衙内相仿。庄客欲打捞时,一个浪头……便不见了踪影。恐已……凶多吉少。”
他每说一句,朱仝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待听到“凶多吉少”四字,朱仝浑身剧震,手中钢刀“当啷”落地。
他怔怔望着柴进,又缓缓转头看向李逵,嘴唇哆嗦,却发不出声。
忽然,他仰天惨笑,笑声凄厉如夜枭。
“哈哈哈……苍天!苍天啊!我朱仝何辜,要累此幼子!刘公!刘公啊!朱仝负你!万死难赎!万死难赎——!”
悲恸之下,他竟猛地起身,一头撞向厅中梁柱!
“哥哥不可!”吴用、雷横早有防备,急忙扑上去抱住。
三人滚倒在地,朱仝力大,几乎挣脱。
雷横死死按住他手臂,眼中含泪:“哥哥!是我等之过!累哥哥至此!”
吴用泣道:“哥哥纵死,亦难挽回啊!刘知府痛失爱子,岂肯干休?必移文郓城,追捉哥哥家小!届时老母妻儿,皆要受牢狱之苦!”
朱仝闻听老母可能被牵连,如遭雷击,挣扎稍止。
吴用抓紧时机,低声道:“唯有速上独龙岗,方能保全!宋江、晁盖二位哥哥早已派人接取宝眷,此刻想必已在岗上安顿。哥哥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中老小着想啊!”
朱仝瘫坐在地,美髯散乱,满面泪痕。
他看看吴用,又看看雷横,最后目光落在李逵身上,那目光中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要我上山?”朱仝声音沙哑如破锣,“除非杀了这黑旋风,与我出了这口恶气!否则,宁死不从!”
李逵听了,牛眼一瞪,跳将起来:“教你咬我鸟!晁、宋二位哥哥的将令,干俺鸟事!是军师让俺抱孩子,又让俺说丢下河的!要杀杀他!俺只是听令行事!”
这浑人头脑简单,竟将吴用指使之事脱口而出。
厅内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吴用。
吴用面色一僵,随即长叹一声,羽扇掩面。
“铁牛兄弟,你……唉!此事确是我谋划,但初衷是为救朱仝兄弟脱离樊笼。如今铸成大错,我吴用愿一力承担。”
他转向朱仝,撩袍跪倒,“哥哥要杀要剐,吴用绝无怨言,只求哥哥顾全大局,先保全自身与家小!”
这番以退为进,反倒让朱仝无处着力。
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吴用,又看看梗着脖子的李逵,胸中那股恶气憋得几乎炸裂,却不知该向谁发泄。
柴进见僵持不下,心知唯有隔开二人,方能成事,便上前道。
“诸位且住。朱都头正在气头,李大哥性子也急。不若这般,且将李逵留在我庄上些时日。”
“吴学究、雷横兄弟先陪朱都头上独龙岗,见了晁、宋二公,从长计议。待朱都头气平,李大哥再行归岗,如何?”
朱仝心乱如麻。
他恨李逵“害死”小衙内,恨不得生啖其肉;又忧心家小,恐真如吴用所说遭官府追拿;
他更觉无颜再见刘锡——那个待他如国士的知府,那个将独子托付给他的恩主。
柴进此言,确是眼下唯一的台阶。
他颓然坐下,默然良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罢了……只是我朱仝此番上山,实非本心。他日若有机会,定向刘公请罪。” 这话,已是默许。
吴用心中暗喜,连忙应承,又再三保证家小无恙。
柴进吩咐摆下酒宴,名为压惊送行,实则各怀心事。
席间,朱仝问及家小细节:“接应之人是谁?走哪条路?我娘有腿疾,可能长途跋涉?”
吴用一一含糊应对:“哥哥放心,是戴宗兄弟亲自去办,他神行法快,最是稳妥。路线隐秘,绝对安全。”实则戴宗此刻正在独龙岗处理其他事务,接人家小云云,尚是空中楼阁。
朱仝心中疑虑,却也无从查证,只得闷头喝酒。那酒入愁肠,化作滚烫的泪,一滴一滴,落在杯中。
当夜,朱仝便随着吴用、雷横,怀着满腔悲愤、愧疚与茫然,离了柴进庄园,望独龙岗而去。
月光下,他回望沧州城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额上沾满泥土。
李逵则被强留下来。他心中老大不乐意,在房中摔打桌椅,嚷着。
“凭甚留俺?那朱仝又不是三头六臂!”
他却被柴进温言劝住:“李大哥稍安,这也是为成全晁宋二位头领心意。且在庄中歇息几日,待朱都头气消,自然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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