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没冷透。
木华黎撤出战场时,天已经快亮了。
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夜色的喉咙。
可割出来的不是光明,是更深的绝望。
他骑在战马上,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那片经营了整整七天的营寨,此刻正熊熊燃烧。
火焰冲起十几丈高,将半个天空映成诡异的橘红色。
黑烟滚滚,像巨蟒一样绞缠着升腾,遮星蔽月。
火光照亮了溃退的军队。
不是溃退——木华黎在心里纠正自己——是战略性转移。
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八万大军——不,现在应该不到八万了。从穆鲁斯城外撤退时,他清点过人数,能跟上队伍的,七万六千余人。也就是说,短短几个小时的战斗,他损失了超过四万士兵。
四万。
木华黎握着缰绳的手在抖。
不是恐惧,是愤怒,是耻辱,是那种用尽全力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打了三十多年仗,从草原打到山地,从沙漠打到森林。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敌人,各种各样的战术,各种各样的武器。
可今晚……
他闭上眼睛。
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幕——
漆黑的夜色中,突然亮起的炮口焰。
不是一点两点,是数十点,连成一片。
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尖利得刺耳,然后就是爆炸。
不是实心弹砸地的闷响,是真正的爆炸,火焰腾起,气浪翻滚,栅栏像纸糊一样碎裂,了望塔拦腰折断。
然后是枪声。
那种密集到可怕的枪声。
不是弓弩齐射的嗡鸣,是更短促、更尖锐、更高效的死亡之音。
他亲眼看见,一个穿着全套板甲手持巨盾的百夫长,在两百步外被铅弹击中。子弹从盾牌边缘钻入,打断手臂,余势不减,又钻进胸甲缝隙。那百夫长低头看着胸口突然冒出的血洞,眼神茫然,然后缓缓倒下。
板甲。
巨盾。
两百步。
这三个词在木华黎脑中反复碰撞,撞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将军。”
副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木华黎睁开眼,看向身旁——副将脸上全是烟灰,左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痂。
“我们……”副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还要撤多远?”
“奥利韦托。”木华黎说,声音嘶哑,“到了奥利韦托,依托城墙,重整旗鼓。”
“可是将军,”另一名千夫长策马靠过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恐,“那些武器,那些会喷火会爆炸的管子,奥利韦托的城墙,挡得住吗?”
这个问题,狠狠扎进木华黎心里。
他沉默了三秒。
“挡不住也要挡。”最终,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奥利韦托是伊特鲁通往圣马丁要塞的咽喉,丢了它,圣马丁要塞就门户大开。圣马丁要塞再丢……”
他没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懂了。
圣马丁要塞再丢,伊特鲁就彻底丢了。而伊特鲁一丢,魔族的本土将会直接暴露在人类面前,再加上炎思衡这个疯子,天知道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所以,”木华黎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或惊恐或茫然的脸,“奥利韦托,必须守住。哪怕用尸体堆,用血海淹,也要守住。”
他说得很平静。
可就是这种平静,反而让士兵们心头一凛。
他们看着这位素来以稳健着称的将军,看着他深陷的眼窝,看着他那双此刻燃烧着近乎偏执火焰的眼睛。
突然,有人嘶声大吼:“愿随将军死战!”
“死战!”
“死战!”
吼声从近处响起,迅速蔓延开去。
虽然稀稀拉拉,虽然参差不齐,但终究有了点士气。
木华黎点了点头。
然后,他勒住战马,转身望向来路。
穆鲁斯城的方向,火光还在燃烧,但枪炮声已经停了。
炎思衡没有追击。
这很正常——木华黎想——自己虽然败了,但手里还有七万多可战之兵,而且撤退有序,阵型未乱。
炎思衡如果贸然追击,逼急了反咬一口,他也要付出代价。
那个男人,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他一定在打扫战场,清点战损,收缴战利品。然后,会休整几天,补充弹药,才会继续推进。
这是战争的常识。
也是木华黎敢在败退途中,还能保持相对从容的底气。
“传令全军,”他收回目光,对副将说,“加快速度。天亮之前,必须赶到黑水河渡口,我们抄近路渡河,一旦过了河,距离奥利韦托就只有三十里了。”
“是!”
命令传达。
溃退——不,转移——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
木华黎猜对了一半。
炎思衡确实在打扫战场。
但他猜错了一半——炎思衡,没有打算休整。
……
穆鲁斯城外,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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