郾城的秋夜,寒意透骨。
伤兵营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草药混合的气味,压抑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岳飞走得很慢。
他俯身查看一个年轻士卒腹部的伤口,箭镞虽已取出,但创口溃烂,高烧不止。
军医在一旁低声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岳飞沉默,将自己披风解下,轻轻盖在少年身上。
少年迷糊中睁开眼,看到是元帅,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岳飞握住他冰凉的手。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用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字:
“元帅……汴梁……”
手无力垂下。
岳飞保持那个姿势片刻,才缓缓松开,将少年的手放平,拉好披风。
他站起身,继续向前走,脸上看不出表情。
只有紧抿的嘴角和微微颤抖的手,暴露着内心的波澜。
这些兵,跟着他出生入死,相信他能带他们回家,回到汴梁,回到黄河那边真正的故乡。
可现在,朝廷的旨意,却要他们放弃近在咫尺的希望,转身南撤。
他该如何向他们解释?
解释那些来自后方的、冰冷的算计与掣肘?
走出伤兵营,寒风一激,岳飞深吸一口气。
抬头望去,城墙上值守的士卒身影在火把光中挺立,如同雕塑。
他们同样疲惫,同样带伤,但眼神依旧警惕地望着北方黑暗。
那是敌人可能来袭的方向。
也是……他们梦想的方向。
“元帅。”
张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疲惫。
“巡防已安排妥当,两班轮值。只是……箭楼里囤的箭矢,只剩不到三成了。滚木礌石也在加紧制作,但郾城周边能用的树木石料,几乎被搜刮干净。”
岳飞点头。
“知道了。尽力而为。告诉将士们,非常时期,一石一木,都可能多换一条金狗的命,多守一刻钟。”
张宪应下,却没有离开,犹豫了一下。
“元帅,朝廷那旨意……底下兄弟们,多少都听到风声了。人心……有些浮动。有兄弟问,咱们血战一场,死了那么多人,为啥朝廷反要咱们退?”
岳飞脚步一顿。
他没有回头,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
“你是怎么答的?”
“末将……末将说,朝廷自有朝廷的考量,元帅自有元帅的决断。咱们当兵的,听令行事,守好脚下的地,便是本分。”
“答得好。”
岳飞终于转过身,看着这位跟随自己最久的心腹爱将。
张宪脸上写满了忧虑,还有一丝深藏的痛苦。
“你也想不通,对么?”
张宪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单膝跪地。
“末将不敢!元帅如何决断,末将誓死相随!只是……只是替死去的弟兄们,替还活着的弟兄们,不值!”
“起来。”
岳飞扶起他,手按在他肩上,力道很重。
“没有什么值不值。打仗,本就是为了让以后的人,能活得值。”
“朝廷的旨意,有朝廷的道理。我们的坚持,也有我们的道理。”
“现在要看的是,哪条道理,能让更多弟兄活下来,能让中原早一日光复。”
他收回手,望向北方漆黑的旷野。
“金军正在集结,兵力数倍于我。若我们此刻遵旨后撤,无险可守,必被铁骑追杀,十难存一。”
“若我们违旨固守,便是抗命,日后朝廷追究,我岳飞一人当之。但凭借郾城墙垣,我们还能拖住金军,消耗其力,为后方整顿防线争取时间。”
“即便最后城破,也能让金军付出足够代价,使其短期内无力南下。”
“两害相权……”
他声音低沉下去,没有说完。
张宪已然明白。
元帅选的,是那条对自己最不利、却可能对大局最有利的路。
“末将……明白了。”张宪声音沙哑,“末将这就去安抚军心,让兄弟们知道,元帅……从未放弃过他们,从未放弃过汴梁。”
岳飞点点头。
张宪行礼退下,身影没入黑暗。
岳飞独自在寒风中站了许久。
直到王贵匆匆找来。
“元帅,刚收到北面义军传来的消息,不太妙。”
王贵脸色难看。
“金军增兵属实。真定府的‘合扎猛安’亲军已经南下,预计三日内抵达郑州。大同府的骑兵也在调动。另外……伪齐刘豫那个废物,也被完颜宗弼强令,搜刮了最后一点家底,凑了两万步卒,正往这边挪。”
岳飞神色未变。
“知道了。意料之中。”
“还有……”王贵压低声音,“朝廷那位天使,傍晚又派人来催问撤军准备情况,语气很不好。话里话外,暗示若再拖延,便要上报‘骄横跋扈、目无君上’。”
岳飞眼中寒光一闪。
“让他报。”
“可是元帅,这……”
“我岳飞是不是骄横跋扈,是不是目无君上,不是他一个天使说了算,也不是几道旨意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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