郾城的白日,在一种压抑的忙碌中度过。
城墙上,加固工事的号子声沉闷而急促。
民夫与士卒混杂,将所能找到的一切重物——残破的车辆、门板、甚至庙里的石像基座,奋力拖拽上城墙。
城下,辅兵们喊着号子,挖掘着最后的壕沟,加深加宽。
尘土飞扬,人人脸上都蒙着一层灰黄,眼神里透着疲惫,更透着一种被逼到绝处后的麻木狠劲。
岳飞按着佩剑,沿着城墙缓步巡视。
他走得很慢,目光扫过每一处垛口,检查每一堆擂石滚木的堆放是否稳固。
不时停下,拍一拍某个年轻士卒的肩膀,问一句“家里还有什么人”,或者弯腰查看一个伤兵重新包扎的伤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稳定。
仿佛这连日的旨意催逼、金军压境的阴影,都未曾动摇他分毫。
但只有紧随其后的张宪和王贵知道,元帅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元帅,东门瓮城外侧的裂痕,怕是经不起投石机几次轰砸了。”王贵低声禀报,忧心忡忡,“工匠说,除非有大量糯米汁和三合土,否则只能勉强用木桩夯土填补,效果……”
“尽人事。”岳飞打断他,语气平静,“没有糯米汁,就用米汤。没有三合土,就用黏土掺石灰。告诉将士们,他们夯进去的每一捧土,都可能救下旁边袍泽的命。”
“是。”王贵应下,不再多言。
张宪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辎重营那边,岳云带人盯了一夜。王俊……昨夜子时后,又悄悄出营约两刻钟,去的还是城西那片被火烧过的废屋区。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近,怕打草惊蛇,没看清接头的是谁。但他回来时,怀里似乎揣了东西。”
岳飞眼神骤然一冷,旋即恢复平淡。
“知道了。继续盯。尤其注意他接触粮仓、武库的记录。所有经他手调拨的物资,另做一份暗账。”
“明白。”
巡视到南门,恰好遇到朝廷天使派来的那名文吏,在一队盔甲鲜明的御前班直护卫下,正板着脸查验“撤军准备情况”。
看到岳飞,那文吏象征性地拱了拱手,语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
“岳制置,下官奉天使之命,再次查验贵军撤拔准备。不知五日期限已过两日,为何城内工事修筑反倒愈加紧迫?这些民夫役力,为何不用以转运粮草伤兵?”
岳飞停下脚步,面对文吏,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
“天使明鉴。非是岳飞有意拖延,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他指向城外方向。
“金军游骑日夜窥视,相距不过十余里。我若大张旗鼓转运辎重,示敌以弱,金骑顷刻便至。届时莫说转运,便是这满城伤兵与百姓,恐难保全。”
“加固城防,正是为了震慑金军,掩护撤退。此乃以进为退之策,还望天使体察下情,回禀上官。”
文吏眉头紧皱,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却又挑不出明显错处。
“即便如此,撤军之期万不可再拖!朝廷已屡降明旨,岳制置难道要一意孤行,视君命如无物吗?”
这话已是相当严厉,近乎指控。
周围护卫的班直手按刀柄,气氛瞬间紧绷。
张宪、王贵等人面色一沉,上前半步。
岳飞却抬手止住部下,对着文吏,神色反而更加恳切。
“天使此言,岳飞万不敢当!圣命煌煌,岳飞日夜忧思,岂敢有违?实在是……力有未逮啊。”
他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递给文吏。
“此乃军中录事所记,请天使过目。重伤需车马转运者,计一千三百余人;粮草辎重,需大车八百余辆;骡马不足,民夫亦缺。更兼道路被金军游骑威胁,转运队伍需大批军士护卫……凡此种种,非五日可毕。”
“岳飞已下令,轻伤者徒步,粮草只带十日之数,其余尽数焚毁,以加快速度。即便如此,最快也需八到十日,方能全军移防至蔡州。”
“此非拖延,实乃无奈。万望天使体恤将士性命,将此实情上达天听,恳请朝廷……再宽限数日!”
他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悲凉,配合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明显清减的面容,极具说服力。
那文吏接过文书,扫了几眼,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目,倒也像模像样。
他脸色稍霁,但语气依旧强硬。
“岳制置的难处,下官自会禀明。但朝廷旨意,重在执行。八日……最多八日!若八日后贵军仍未启程,休怪下官据实奏报,届时朝廷震怒,恐非制置所能承担!”
“是,是。多谢天使通融。”岳飞连连拱手,姿态放得极低。
文吏哼了一声,带着班直转身离去。
直到那队人的身影消失在城墙甬道尽头,岳飞脸上那卑微恳切的神色才瞬间敛去,重新变得冷硬如铁。
“八日……”他低声重复。
张宪凑近,眼含忧虑:“元帅,我们真要八日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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