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酒店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
空气里流淌着弦乐队演奏的西洋乐曲,混合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食物的香气。
绅士淑女们衣香鬓影,举杯寒暄,一派上流社会的浮华景象。然而,对于坐在角落一张圆桌旁的张宗兴来说,这璀璨灯光下,每一步都暗藏机锋。
他穿着杜月笙特意为他准备的深灰色暗纹西装,打着深蓝色领结,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完全符合一个事业初成的“南洋归侨”形象。
同桌的是几位香港本地的二流华商和一位英国洋行的买办,谈论着无关紧要的市场行情和社交八卦。张宗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时颔首,心思却全在宴会厅前方的主桌。
主桌上,吴铁城一身笔挺的中山装,面容儒雅,正与港英政府的一位副布政司相谈甚欢,言谈间尽是“中美友谊”、“共同繁荣”。
而坐在他身旁的毛人凤,则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着,脸上挂着标准的、缺乏温度的官方笑容,目光却像刷子一样,缓缓扫过全场。
张宗兴能感觉到,那目光有好几次,在自己身上刻意停留了片刻。
酒过三巡,吴铁城起身致辞,无非是感谢港英政府、呼吁侨胞踊跃捐款支持抗战之类的官样文章。
毛人凤也简短讲了几句,强调“精诚团结”、“共赴国难”,话虽冠冕堂皇,但语调平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致辞结束,进入自由交际时间。
张宗兴刚与同桌的买办碰完杯,一个穿着深色西装、面容精干的年轻人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微微欠身:“陈先生,毛副主任请您移步偏厅小叙。”
来了。张宗兴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些许“受宠若惊”的讶异:“哦?毛副主任相召,陈某荣幸之至。”他放下酒杯,对同桌人告了声罪,跟着那年轻人离开喧嚣的主厅。
偏厅比主厅小得多,陈设雅致,灯光也柔和了许多,像是一间私密的会客室。
毛人凤独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清水。看到张宗兴进来,他并未起身,只是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陈先生,请坐。”
“毛副主任。”张宗兴依言坐下,姿态放松但脊背挺直。
毛人凤挥挥手,那带路的年轻人无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陈先生从南洋回来,在港发展,可还顺利?”毛人凤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腔调。
“托各位长官的福,还算顺利。香港是自由港,商机很多。”张宗兴谨慎应答。
“自由港……”毛人凤轻轻重复了一遍,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张宗兴脸上,仿佛要穿透那层商人的面具,
“自由是好事,但太自由了,也容易滋生……不该有的东西。比如,一些不利于团结抗战的言论,或者,一些身份可疑、行踪诡秘的人。”
张宗兴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疑惑:“毛副主任的意思是?”
“没什么特别意思,只是闲聊。”毛人凤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我听说陈先生与报界有些往来?似乎对一位笔名‘江上客’的作者,颇为欣赏?”
果然来了。张宗兴早有准备,坦然道:“确实读过‘江上客’先生的几篇文章。文笔忧愤,家国情怀跃然纸上,在眼下这艰难时世,能有这样的声音,实属难得。陈某虽是一介商贾,也深受触动。”
“忧愤……家国情怀……”
毛人凤咀嚼着这几个词,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是啊,写得很动情。不过,有时候,过于动情,反而容易模糊了焦点,甚至……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陈先生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抗战大业,最重要的是上下一心,听从中央指挥。任何可能干扰、分化这种力量的声音,都值得我们警惕。”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张宗兴身上:
“陈先生欣赏‘江上客’,不知是否认识这位作者?若有机会,我倒很想见见,当面讨教,也好……澄清一些可能存在的误解。”
“陈某只是读其文,未见其人。”张宗兴摇头,语气诚恳中带着遗憾,“这位先生(或女士)似乎颇为低调,连报社编辑也不知其真实身份。或许,正是这种低调,才能让他(她)的文章,保持那份纯粹的赤子之心吧。”
“纯粹的赤子之心?”毛人凤轻轻笑了声,笑声里听不出喜怒,“或许吧。不过,在这乱世,纯粹的代价,往往很高。”
他不再纠缠“江上客”的话题,话锋一转:
“陈先生生意做得不错,日后或许还有许多需要仰仗港府和各方关系的地方。我们军统……哦,现在叫调查统计局,在香港也有些事务,说不定日后还有与陈先生合作的机会。毕竟,支持抗战,方式有很多种,捐钱捐物是支持,提供一些……必要的信息和协助,也是支持,而且是更深入、更直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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