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的御书房内,烛火跳动,将他鬓边的白发映照得愈发刺眼。
这位从血火中杀出的新朝天子,此刻正摩挲着一份来自南方三州的灾情奏报,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水患连绵,灾民百万,奏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那颗老派君王的仁心上。
他沉吟半晌,终是提起朱笔,写下一道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的旨意:“着,免三州本年夏秋二税,开官仓赈济。”
圣旨一下,范建的府邸立时灯火通明,算盘珠子拨得如同疾风骤雨。
然而,半个时辰后,范建带着一身寒气,连夜叩开了东宫的大门。
东宫书房内,李云潜刚与叶轻眉复盘完针对旧党的朝堂对策,见范建面色死灰地进来,心中便是一沉。
“殿下,”范建的声音嘶哑干涩,他将一本账册重重拍在案上,“陛下免了三州赋税,这是仁政。可……国库里,空了!”他指着账册上那一行惊心动魄的赤字,双目赤红,“刨除京官俸禄与六部运转,剩下的银子,只够支应边镇两个月的军饷!两个月后,北境二十万大军,就要断粮!”
李云潜瞳孔骤缩,一把抓过账册。
上面的数字冰冷无情,比裴仲的《安国十策》更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更可怕的是,范建接下来的话:“不仅是缺银,殿下。铜料早已被前朝战乱耗尽,民间私铸劣钱泛滥,朝廷铸钱司一月所得,不抵民间一日之需。如今市面上交易萎缩,通货紧缩之势已现,边镇有兵卒无钱过冬,已开始典妻卖子!”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政治上的胜利在残酷的经济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李云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是比宫廷政变更为恐怖的困境,一个不慎,便是遍地烽火。
“有办法。”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叶轻眉一直静静地听着,此刻,她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铛”响。
那是一枚通体乌黑的钱币,比寻常铜钱略大,入手极沉,正面是“庆通宝”三个篆字,背面则是一道简洁的横纹。
“铁?”范建愕然。
“是铁钱。”叶轻眉的眼神在烛火下亮得惊人,“铜料稀缺,但庆国铁矿储量冠绝天下。我提议,以铁铸钱,一枚庆通宝,法定面值等同七成铜钱。由朝廷信誉全额担保,先在京城试点推行。”
“以铁代铜?这……百姓不会认的!这就是废铁!”范建本能地反驳。
“所以,关键不在钱,在信。”叶轻眉站起身,语速极快,“我们推行‘双轨制’。其一,定点兑银。在东西二市设立户部官营钱铺,百姓每日可凭铁钱,按官价兑换一两白银。其二,限日限购。同样在官铺,每人每日凭铁钱,可限购三斤平价米面。兑银,是给富户与商人信心;限购米面,是给普通百姓兜底,让他们知道这铁钱能换来饭吃。只要这两条能稳住,铁钱就能流通起来!”
李云潜死死盯着那枚铁钱,脑中飞速权衡。
此举无异于走钢丝,一旦官铺的银子和粮食被挤兑一空,朝廷信誉将彻底破产,引发的民变足以将新朝倾覆。
但……若不如此,两个月后,边军哗变,国将不国。
“好。”他深吸一口气,“就怎么办,谁敢不从,孤的剑,还没钝!”
接着又对范建道:“你们户部杨老尚书已递交辞呈,下个月就告老了,他空出来的位置你来坐。”
范建闻言心头一紧,忙躬身道:“殿下,臣刚从员外郎擢升左侍郎,未满三月便再登尚书之位,如此骤升恐遭朝野非议,还请殿下三思!”
李云潜抬手打断他,语气沉笃有力:“孤说你做得,你便做得。闲话自有孤替你挡着,安心接下便是。”
次日早朝,当李云潜以太子之尊,颁行《铁钱令》时,满朝文武的震惊不亚于一场地震。
反对之声如潮水般涌来,从“以贱代贵,祸乱国本”到“与民争利,国之将亡”,言辞激烈。
然而,李云潜一概不理,只冷冷抛下一句:“国库无米,将士无饷,诸公谁能变出银子来?若不能,便遵令行事!”
帝王威仪之下,朝堂暂平。
新政初施,市井一片观望。
百姓将信将疑地捏着朝廷发下来的铁钱,大部分人选择先看看风向。
然而,平静只维持了三日。
第三日清晨,京城十六家最大的私营钱庄,竟联袂在门口挂出“本店拒收铁钱”的木牌。
风声如野火般瞬间传遍全城:“朝廷没钱了,拿烂铁糊弄百姓,这钱不出十日必成废铁!”
恐慌骤然引爆。
与此同时,城南最大的米铺“柳记粮行”挂出牌子:“一铁钱,换半升米”,公然将铁钱贬值近半。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数以万计的百姓如疯了一般,涌向东西二市的官营钱铺,哭喊着要兑换白银和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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