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沈青的情况也在薛九指日复一日的精心调理下缓慢好转。每日三次散发着奇异药香的汤药（颜色从蓝黑逐渐变为深褐），薛九指总会亲自小心地喂服。沈青醒来的时间渐渐变长，虽然依旧虚弱，咳嗽也时有发生，但脸色不再是吓人的紫绀，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偶尔醒来，看到守在旁边的哥哥，会虚弱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小声喊一句“哥”，然后又沉沉睡去。这小小的笑容，是沈砺承受所有痛苦的最大慰藉。
薛九指则显得更加沉默和忙碌。他每日除了给兄妹俩治疗，大部分时间都在整理、打包那些堆积如山的药材。珍贵的、必需的药材被小心地分门别类，用油纸和麻布层层包裹，捆扎结实。一些价值不高或过于沉重的，则被他毫不留情地舍弃。角落里，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裹逐渐堆叠起来。
空气中弥漫的药味似乎淡了一些，却多了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和压抑。薛九指那只独眼，时常会瞥向通往地面的、被一块厚重石板掩盖的狭窄出口，眼神幽深冰冷，如同在等待着什么。
第九天傍晚。
薛九指没有像往常一样捣药或整理包裹，而是盘膝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那根乌木拐杖横放在他的膝上，杖头那点暗红在昏暗光线下仿佛一只闭上的眼睛。整个“回春堂”内异常安静，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沈砺趴在石台上，正小心翼翼地尝试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在肋下断骨周围缓缓流转。气流所过之处，带来一阵阵温润的麻痒，似乎能缓解那骨头生长的闷胀感。经过几天的努力，他对这气流的引导似乎顺畅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已能隐约感知其运行的轨迹。
突然！
一直闭目养神的薛九指，双眼猛地睁开！那只独眼中瞬间爆射出如同实质般的锐利寒芒！他枯槁的身体无声无息地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几乎同时，沈砺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干扰，运行猛地一滞！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刺骨恶意和血腥气的“感觉”，如同最细微的涟漪，透过厚重的土层和石壁，极其模糊地传递下来！
这感觉……与那晚在乱葬岗茅屋外，以及在崖顶感受到的幽冥殿杀手的气息……极其相似！但更远，更分散，仿佛……在搜索？
沈砺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猛地看向薛九指。
薛九指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噤声。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只独眼，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如同最敏锐的鹰隼，捕捉着地面上方传来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细微动静。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被拉长，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
沈砺屏住呼吸，连体内那丝微弱气流的运转都停止了，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侧耳倾听。
地面上方，风声似乎更大了些。隐约间，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传来，距离似乎……就在回春堂入口附近？紧接着，是几声低沉模糊的、如同野兽交流般的咕噜声，很快又归于沉寂。
沈砺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来了！幽冥殿的鬣狗，果然循着血腥味和蛛丝马迹，找过来了！他们就在头顶！
薛九指缓缓站起身，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拿起膝上的乌木拐杖，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杖头冰冷的螺旋纹路。那点暗红在油灯下仿佛活了过来，隐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幽光。
他没有看沈砺，目光死死锁定着头顶那块厚重的石板出口。沙哑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的地窖里响起，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闻到味了……比老夫预想的，早了一天。”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拐杖，杖头遥遥指向头顶的石板，那只独眼中，冰冷、残酷、带着一丝积压已久的疯狂杀意，如同万年寒冰般凝聚！
“也好……有些债，提前收点利息。”
第十二章 十日·惊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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